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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展現晨之巷的風景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走在愛之河畔,人常以暮靄湧起在天際的時分,饋贈給雙雙對對的戀人。間或花前月下,一縷柔綿的暖風擷來天邊的靜謐,去拉開青黛色夜的帷幔。於是,戀人們在敘述,在吟誦安然而又溫馨的浪漫詩句。只不過,一年之際在於春,一日之際在於晨;何必朝花夕拾,而執意將閉塞的沉霧,去湮滅情侶的早晨呢?

  春末夏初,我在一個散發幽蘭芳菲的無名巷尾小住。那是一條蜿蜒而平坦的、纖纖長長的小小衚衕,因它的狹窄與偏僻,怕是鮮為人知,更罕見行人過客,也便獨具少有的寧靜與神韻。喚它作衚衕,幾近折殺了它的小,倒是叫作牆縫也不曾誇張;更況那一色的青磚碧瓦,娉娉婷婷如身着素裝的純樸少女,絕無一點奼紫嫣紅。再有那尚未著花的葡萄、絲瓜、葫蘆、梅豆以至爬牆虎、金銀花之類的青藤,絲絲縷縷,牽牽挂掛,從屋檐牆頂或噴薄或低垂着。小巷無風,但也見它氣勢飛動,昂揚着青春活力;恍惚中,那是綹綹秀髮,教那素衣的少女,不禁抬一隻翩躚玉手,掩一下撲散在額頭與眉目間黑黑的劉海,綻露出白皙而嬌嫩的臉孔;寶石般晶瑩的眼眸忽閃了,讓你的心頭驀然透亮——便是晨光,只發生在夢寐驟然逝去的、新生的小巷。

  隨晨風的浸潤,小屋的後窗,飄進第一串人語。那是撞擊了四壁,又結集甘露而彈進小屋的;亦剛亦柔,攜道道霞光穿透玻璃和所有的縫隙,把小屋的一切都賦予了生命。小屋變得柔軟了,我像襁褓中新生的嬰兒,用全新的知覺,去聽窗外凝重而悠揚的對話。

  “給你煮幾個雞蛋?”一位年輕妻子的聲音,在問。

  “別煮了,”那位丈夫說,“有湯就行。”

  “煮。”妻說。

  又傳來金屬飯盒的輕微碰撞。

  夫問:“給你炒幾個雞蛋?”

  “不炒,”妻的答話高了幾個分貝,有些急促,“光炒辣椒就行。”

  “炒吧,”那位丈夫有些語塞,頓了一下忙又問:“你要幾個辣椒……”

  我想笑,他們在做算術題呢,誰都不滿意誰的答案。我想知道那位妻子的答話,風卻在晨空里停滯了,始終沒有送來最後一句的回話。我一骨碌坐了起來,側耳傾聽,依舊沒有后語;確認自己醒着,懊悔昨夜沒做一個夢,跟這情節一樣,講完剛才的故事。不禁心頭一絲悵然,終未聽見最後還應有一句的話,沮喪之極,竟想哭。小巷已被暮春感傷,近乎溶盡我年輕的夏;決計天黑之前,搬出這小巷,這小院,這小屋,永遠不要回來。沒有結局的至善至美,常是無辜的傷害;但我無力地回想,不曾超脫至善至美依舊的安然。

  與小巷作別的日子,我依舊在我年輕的夏,傾聽早晨的陽光。小巷的幽蘭與清風,依舊伴我遠行。只是那陽光更明媚,比小巷天空多一些晴朗,以至燦爛出前方的逆光里,向我緩緩移動的巨大身影。他在路的盡頭,極細微地縮短彼此距離。慢慢的我們靠近,才見那身影是兩個人——一對耄耋之年的夫婦。那是一位高大的老人,依然有着年青時的他的魁偉;那位老婦人是坐在輪椅上的,我後來總見她頭戴白色絲巾,臉頰有一副闊大的變色眼鏡。他們衣着樸素而典雅,像古銅色幾何而成的暮鍾晨鼓。無數次的,我在他們身邊匆匆閃過,常見他們暫短而慈祥的注目,那怡然的微笑是永恆的。他們從沒有對話,甚至沒有相互關照的意念;他們的目光中,也從未有過焦慮、疑惑甚至思想的影子。有時候,我真想駐足相問:那無語的早晨蒼涼么?晨間的靜默,讓這偊偊前行的老人寂寥或者無助么?但那晨風有知,並不去吹拂路邊的塵沙,或吹落他們頭頂上空的樹葉。一群矯健白鴿,常在蔚藍的天幕旋風似的飄曳,並不去驚擾樹蔭下的他們,只用悠揚的鴿哨,做着早晨的祈禱。我想,在我天天都能遇上他們的那個夏季,決不造訪或打探,他們是誰。

  一切晴朗的早晨,太陽依舊像只巨大的紅氣球,升起在遙遠的地平線。一對年輕的戀人,就在金子般晨路追逐着太陽。那跑道燃燒的光芒,就推出他們飛揚的剪影;少女飄柔的長發,揮動黑色的火焰,像太陽放飛的風箏,化做一首青春的歌,在早晨的晴空里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