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爛漫的杜鵑恢復素顏,六月便領着夏天送來帶露珠的玫瑰;那些野生的蒲公英啊,我早上看見她們的時候,她們正綻放叢叢精緻的白花,映襯着濃艷的玫瑰,在清波漣漣的河邊形成明麗動人的風景;可是園丁不久就要來拔除這些蒲公英的,不過她們孕育的孩子很快會成為隨風飄蕩的小傘兵吶,降落在哪裡,哪裡就又會開出蒲公英的花。
所有的生命都那麼不易和短暫,卻又那麼生生不息且多姿多采,尤其是在六月這個季節。
窗外的廣玉蘭開得真香,我看見她最高的樹梢上白頭翁在教孩子們學飛了,這些可愛的雛鳥呀,不久前還是張着黃口吱吱索食的小肉團團,經過老鳥辛苦哺育,現在已扇着翅膀對着藍天躍躍欲試了,它們就將獨自面對風雨。真希望小鳥們以後會飛到我窗台上來唱歌。六月屬於小孩子,我也有過拿着網兜撲蝴蝶的童年。
很久以前聽母親念過一首詩,當時母親正憶起她的童年和我的外婆。
“記得細時好,隨娘去飲茶。階前磨蜆殼,巷口弄泥砂。如今我長大,心事亂如麻。”
味蕾感受到楊梅枇杷和杏的酸甘了。小時候和玩伴們一起從籬笆破洞鑽入人家花園摘枇杷果,被看門人追趕,眼看要被抓住的瞬間卻已從破洞鑽出,那種驚險和慶幸!枇杷沒吃着,汗水和着泥土腌在被竹籬劃破的傷口上,臉卻笑得那麼開心。
石板小路蜿蜒通往湖畔,路邊的石榴樹掛滿火紅的花燈。“石榴樹呀開紅花呀,人人都把公社誇呀”,想起我們少兒時代的流行歌曲,不禁莞爾。舊的事物難免隨風而去,新的事物總是撲面而來。
荷花在蛙鼓聲中婷婷搖曳,魚兒在荷葉的空隙喋唼。湖邊的垂柳輕輕拂動枝條,樹下幾塊太湖石錯落有致,往昔和母親一起賞荷的情景浮現眼前;荷花年復一年地開,母親卻日漸衰老,她最後一次來湖邊時腿腳已十分不便,“爾承,扶我在石頭上坐一歇。”她說。艱難地坐下,清風徐來,母親露出了微笑:“嗯,好舒服。爾承,你聞到荷花的清香了嗎?”她枯瘦的手緩慢地摸索衣袋,然後遞給我一顆陳皮梅:“來,含一顆酸酸,我們多坐一會。”
思念充滿胸臆。一切都歷歷在目,真實而親切,母親並沒有走遠。蛙聲突然停歇,哦,下雨了;雨漸漸變得豪壯,六月是酣暢淋漓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