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周末,溽熱的下午。陽光透過車窗,曬得臉上火辣辣的有點疼。兩位才女丹和春坐在車後排,她們之間是一捧鮮花店剛剛精心打理好的金黃的夏菊,這是丹前一天預訂的。鮮艷的菊花襯托在長青的水杉枝中,顯得格外富有生機。
這是我和春第一次去陵園看望亡友。我們心情都有些沉重。一路上我們聽了幾首音樂,低低絮絮說了不少話。車駛入陵園,彷彿一下子遠離了塵世的喧囂,清靜,肅穆。天高雲淡。蒼翠整齊的柏樹從山坡上鋪下來,大的小的新的舊的墓碑寂寞地肅立着,掩映其中。徐來的罡風,吹亂了丹和春的發,也吹痛了我們的心。這裡是怎樣的一種寂寥啊,只有我們輕輕的腳步和林間的鳥兒偶爾打破死一般的沉寂。
我捧着鮮花,一襲黑衣的現代的丹和身着旗袍古典的春走在前面。拾級而上。幾年沒來,這裡的“長住人口”增加了許多。壽終正寢的老人、風華正茂的男女、鮮活可愛的孩子……他們的照片在碑上無聲地看着我們的來臨。心中感覺越來越壓抑,越來越沉重,我們把腳步放輕再放輕,唯恐打擾他們的寧靜。
這麼多人,可是我們今天來看的AN君在哪兒呢?
我們從坡底爬到坡頂,丹和春互相攙扶着,急切的尋找着,汗珠從她們的臉上滾落。目光所及之處,安息在片山坡上的人,這些曾經在這個世界上來過的人,曾經鮮活的人,如今只餘一坯凈土,一米見方的碑座,只有小小的墓碑上鐫刻着他們的名字和生卒。
“快看,AN在這兒!”丹第一個輕輕的叫出來。我們走過去,果然看見熟悉的AN君在向我們微笑。我輕輕的把懷中的菊花放在他碑座的左邊。AN君的墓碑很新很小很普通,前面整齊的擺放着一排酒盅,旁邊還有一個空酒瓶。我和AN君交往不深,但知他是個才子,讀過他的文字,欣賞他的文筆。知其也是性情中人,略知他喜歡喝酒。惺惺相惜,惜其懷才不遇,惜其英年早逝。丹和他交往多些,友情深些,曾在AN生病時去看過。春呢,是因為他在網上欣賞她的詩歌,引為知己,不意相見即成永訣。在得知AN病故的那天晚上,春一夜沒睡,為他寫了一首詩紀念他。
丹輕輕啜泣起來。我和春默然站立一旁。天地之間,此刻只剩微風。生死之間,有花魂與鳥魂。春也開始涕泣。我把紙巾輕輕遞給她們。春拿出為紀念AN寫的詩,丹看看了,問我“有打火機嗎?”“沒有。”我輕輕說,“放在他面前吧!”我想,AN君若果地下有知,應該能看到的。
爾今死去儂來祭,他年祭儂知是誰?!
想到這裡,心中也非常感傷!我撳下快門,把這一刻定格在了我們的生命里。良久,我輕輕的說:“走吧!”我們緩緩離去,帶着一種釋然。
四周比初來時更加的寂靜。那是一種讓人的靈魂徹底安寧的靜謐。“死後,我也要永遠留在這裡。”我喃喃地說。“我也是。”丹說。
回來的路上,我們一路沉默着。也沒放音樂。
201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