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文章敘述的是我的朋友與母親在一起相依為命的那段難忘歲月。真誠的祝福她們:好人一生平安!
時間過得飛快,歲月在指縫間不經意的流趟。明天,就會迎來我的第37個生日,生命己被歲月悄無聲息地刻上了37圈年輪。我已經習慣了沒有鮮花簇擁的驚喜和浪漫,沒有杯盞交錯中的陶醉和祝賀,只是淡淡地把這一天記在心底。
每年過生日的時侯,我最先想到的就是母親。我已為人母,非常理解母親一生的不易和生活的艱辛。俗話說:兒生母苦。兒女的降臨之日,正是母親的受難之時。我出生在革命老區一個偏僻的鄉村,當時醫療條件極差。我能想像,當時父母的期盼、母親的掙扎和出生後父母的喜悅以及面對困難時的無奈……
當我在母親的呵護下,艱難地、一步一步地由一顆幼苗成長為一棵能遮擋風雨的小樹的時侯,我忘不了苦難歲月中的母親。我突然有寫作的衝動,想在我生日之前,為母親寫點什麼。
多年以來,母親一直珍藏在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稍一觸碰,便會隱隱作痛。那是珍藏在我心底、永不褪色的一份記憶,一份真情,一份溫暖,一段人生。
在我很小的時侯,記得母親說過,她出生在長江下游江畔的一個小鎮。在那個缺衣短食的年代,度過了自己苦澀的童年和少年。和藹可親的外公是個老裁縫,母親從小就跟隨着外公學會了這門手藝,並以此謀生。父親很早就在縣城工作,朦朦朧朧的記得,父親總是面黃肌瘦,不太健康。只好請假在家病休,休息一段時間后,病情稍有好轉,父親要求上班。廠領導照顧性給他安排了一個閑職,並將母親接收為合同制工人,主要工作就是為工廠材料室縫製工人所需的帆布手套。這照顧性地安排,正好發揮了母親的特長。
一間不足二十平米的房子,不僅塞着一家四口吃喝拉撒的全部家當,而且還是母親縫製手套和衣物的場所。空閑時間,母親盡量為別人縫補衣裳,以貼補家用。在那個城鄉有別的工廠家屬院內,鄉氣未脫的哥哥和我,難免受到同齡城裡孩子的歧視、嘲笑。但我們卻享受着從未有過的親情和溫暖,一邊聽母親繁忙的腳踏縫紉機的聲音,一邊膽怯地試着在父親面前撒嬌,問我們從沒見過的東西和所有不懂的問題。房子很小,但裡面洋溢的全是溫情。那種場景和感覺,直到多年以後,在我的腦海中,在我的心靈深處努力地、不斷地回味和翻曬着,就像手裡捧着的一件精美瓷器,生怕一不小心掉到地上,讓這份珍貴的東西模糊起來繼而慢慢消失。
母親直言快語,雖然對擁擠不堪的房子時有怨言,但對生活卻充滿嚮往。她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照顧好病中的父親。媽媽知道,有了父親,全家人夢中的理想大廈,才不會傾倒!只要聽說哪種葯,對父親的病有效,就想方設法托關係求人情弄到手,家裡四處瀰漫著藥味。有西醫開的大瓶小罐的西藥,有中醫抓的大袋小包的中藥,還有些不知名的土方偏方,然後在細火慢燉中精心熬煎,親自端到父親面前,直到看到父親全部喝下她才放心離去。她用柔弱的雙肩,義無反顧地承擔著妻子的責任。
只要家裡有點小零食,母親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給父親留着。母親總是對我們說:“爸爸葯吃多了,嘴裡老覺得苦,你倆乖,多給爸爸留點。”我和哥哥很懂事,只要有好吃的,首先想想父親吃了沒。有時別人給幾粒瓜子、幾個糖果,我們也捨不得吃,小心翼翼放進褲兜里,然後一陣小跑回家,如獲至寶地摸出來,塞在父親的手中。是啊,天下哪個孩子不饞嘴,天下幾個母親不疼娃!只是,賢惠的母親,一方面在教我們學會做人,一方面將對子女的愛,悄悄地、悄悄地藏在心裡。
父親的身體狀況每日愈下,整夜整夜不能入睡。最終,在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無奈中,在對妻兒無比地不舍和眷念里,在母親、哥哥和我呼天喊地的慟哭聲中,永遠離開了我們……
那一年,母親不到37歲。
母親清楚,淚流得再多也無回天之力,也無法喚醒睡在天堂的父親。生活還需繼續,日子還得堅持。堅強的母親,用她柔弱的雙臂為我和哥哥撐起了一方天空。
從此,家裡那台外公留下來的斑駁成黑鐵色的老式縫紉機,“咣當……咣當……”地轉得更勤了。那個時候,母親幫別人縫衣服收入甚微,一條長褲才收1。5元。可母親還是沒日沒夜地踩動着那台縫紉機的踏板。印象最深的是,她經常搖動脖子,因為長時間的勞作,她的頸椎又酸又脹,我和哥哥伸出藕節般稚嫩的小手,時不時給她揉揉敲敲。
雖然家境貧寒,可母親總是用她那雙勤勞靈巧的雙手讓我和哥哥穿戴得整齊乾淨。炎熱的夏夜,母親放下手上的針線活,用大蒲扇為我和哥哥驅蚊送涼,直到我們在母親的童話中睡着;冰天雪地的三九天,她用從醫務室要來的輸液瓶灌滿熱水,為我們取暖禦寒。記不清有多少個深夜,在微弱的燈光下,依然閃動着母親為我們納着千層底的樣子,那手中的針線一起一落,投映在牆面的身影啊,是烙印在我心中最美最動人的畫。
按當時的標準,廠里發給我們家的撫恤金並不多,母親盤算着將來要花錢的地方還很多,所以她更加省吃儉用。
她經常拎起竹筐和小火鉗,到鍋爐房外的廢渣中挑撿未燃透的煤球,稍大點直接用來生火做飯,太小的的就摻和些黏性好點的黃土兌點水做成煤團,晒乾后再用。她還經常穿着件藍布外套,風雨無阻地等候車隊貨車回來,幫着搬運基建用的水泥和車間備用的化工原料,掙點零花錢。我至今還能想像,母親在秋風裡、在大雪中孤獨的身影,以及渴望車隊回來焦灼的眼神和一個寡婦帶着一對兒女艱難度日的無奈……
家裡的平房邊有塊荒地,母親就揀些磚頭和石塊壘起了一圈低矮的石牆,從小以手藝為生的母親也跟着別人學種各種時令蔬菜,還在偏僻的邊邊角角種些扁豆、絲瓜、紅薯、南瓜等不用太多時間打理的藤菜。半人高的雜草叢生里,她被毒蜂蜇過,被粗蛇嚇過。以至於今天,我逛菜市場很少買這些菜,實在是因為小時候吃得太多太多,多得如今的我,看到就想拒絕。
隨着我和哥哥一天天長大,家裡的開支越來越多,日子過得捉襟見肘。為了能供我和哥哥多念幾年書,母親只得將老家房子賣了。後來,只年長我一歲多的哥哥把念書的機會讓給了我,理由是我的成績比他好,他還是家中唯一的男子漢,窮人的孩子要學會早當家。縱然母親有千百個不願意,終究沒能動搖哥哥輟學的決心。
隨後,哥哥被安排到父親原來的工廠里上班。為了哥哥能進電工班,母親找遍了父親生前所有能動用的關係,可結果還是無濟於事。
為了讓哥哥有個好一點的起點,母親和哥哥商量后,決定再作最後一次努力,領着哥哥登門拜訪新任廠長。那時家裡買不起紅塔山香煙,更買不起茅台酒,他們就在街上買了些比較精緻的水果,趁着夜色打聽到了廠長的家。誰知廠長夫人不屑他們拎去的水果,叉着腰、扯着嗓門嚷嚷着:“回去,回去,有事明天到辦公室去找。”她有意的叫喊,是為了顯示自己的正派;可她粗暴的拒絕,卻傷了生活在最底層、最無助、最困難、最善良的百姓!那可是一雙無助的孤兒寡母啊!買水果的錢,足夠他們在小城生活1個月!可是,連門都沒讓進啊,羞憤無比的母親和哥哥只好失望而歸。一路上娘兒倆默默走了很遠很遠,誰都沒有心情也不願意去打破那一刻的沉靜。坑坑窪窪的路上,母親被絆了一跤,水果滾落一地。在蕭瑟刺骨的寒風中,他們再也忍不住相擁而泣,任眼淚肆意長流,似乎要流盡長久以來心中所有的委屈和積怨,流盡所有的壓抑和自憐,流盡所有的勞累和辛酸,流盡所有的無助和茫然,流盡所有的缺憾和思念……流得徹頭徹尾,流得透骨透髓……
父親去世后,不少好心人為母親牽線搭橋,對象大都是一官半職,多半是行政單位或金融界或學校領導。可母親脾性清高,爭強好勝,生來還是一張“刀子”嘴,更多的擔心是組合家庭關係不好相處,怕虧待了她的兩個沒長大的孩子。就這樣一拖再拖,直到幾年後,我畢業回到家鄉有了工作,哥哥也成了家,她才與師範學校任職的繼父牽手。
與繼父組成新家庭時,工廠已完全倒閉。母親就到繼父的學校後勤部打點雜,到了周末,她就回來,備好家裡的大米、食油等生活必須品,盡自己的能力去履行一個長輩的責任。可命運多舛,2004年繼父在一次車禍中不幸喪生,母親又成了孤零零一個人,屈指一算已有7個年頭了。母親,又一個人繼續過着她那平淡如水的日子。
……
媽媽,真的可憐!我堅強的媽媽!我多情的媽媽!我艱難的媽媽!你一生坎坷,給了我們太多、太多……可我們回報了你多少呢?
飲其流者思其源,學其成時念母恩。媽媽,我馬上就37歲了。我走過的37年道路和您走過的完全不同:您充滿艱辛,而我洋溢幸福。是您給了我生命,給了我求學的機會,給了我無私的關懷和愛。是您在我落寞的時候,默默守在我的身邊;是您在我疾病纏身之時,給了我戰勝病魔的勇氣;是您在我每一個生日來臨之際,總會來個電話叮囑我要好好善待自已。
我欠您的太多,真想時光倒流,讓我像小時侯一樣,依偎在您的懷裡,聽您講那遙遠的故事。然後,我在侍侯您的一切,讓您做一個幸福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