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後的陽光透過梧桐樹葉,在地上流淌出斑駁的光影。簫聲自遠而近地傳來,曼陀鈴琴在一邊輕輕靈靈地叮噹。不經意側耳傾聽,南方二重唱的聲音就這樣鋪展開來,闖入聽覺領域深處,風吹風吹,風中一枝花,誰人會知青春剩多少,韶華仍在,朱顏未改。多少青春的心事和經歷就這般被輕而易舉的勾起。
讓我猜一猜好嗎?此刻的蘇,是不是也在思念我們的青蔥歲月。
時光漸漸成為一道玻璃,隔開了理想中的世界和年少時的自己。玻璃的裡邊有橙色的西夕陽,青青的蕎麥,有爬上樹盡情撒懶的小貓,有永遠不落的月亮和星星,有悠遠的短笛。而另一邊的世界,和世界中漸行漸遠的自己,生活在鋼筋水泥的牢籠,有着足夠淹沒人的試卷,奔跑在三點一線,過着被人追趕也追趕別人的生活,抨擊着功利也追逐着功利的生活。漸漸的,我們遺忘了玻璃那頭幸福的風景。
那天整理房間,缺意外的發現了許多舊聖誕卡片,發黃的信件,往事撲面而來。我在美好的辛酸里,手忙腳亂,缺忽然間感覺到季節的溫度,心裡有什麼綿軟的地方被悄悄打動,猝不及防。
於是從玻璃的另一側分裂出另一個我,越過歲月和別離的籬笆,回頭看見自己,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那些從前的事情,是和蘇站在賣豆漿的小攤錢的豪飲;是和她滿街尋找美食的快樂;是翹了體育課和她躺在草地上看天空的風淡雲輕,是彼此珍重的那些發黃的銀杏葉;是圍着操場循環播放的歌聲;是彼此取笑過的凍瘡和黝黑;是冬日在溫暖走廊上的跳格子;是我揮淚告別那個男孩眼中的夏天,和網球飛躍的弧線。她和我相握的手,和耳邊的安慰,是那個關於銀杏樹的諾言;是中學畢業典禮上那杯苦澀的酒;是在南北不同的學校;止不住的思念和兩邊飛舞的鴻雁;是在街頭突然聽到一首說心事的歌德微微發證;是三年前的畢業照上青澀的臉。往事歷歷如夢,心情依舊,偷個陽光午後想個夠。時光在日夜裡溜走,當初的夢我還沒看透。成長以後我還會不會以孩子的眼睛觀看世界,發現美好。歲月總是無情地帶走某些東西,然後讓我們不斷地懷念。當昨天的歡笑淚水已經是遙遠的事,我卻不想蘇和我的友誼在生命交疊出被吹散。
傳說中太平洋里有一種遷徙的魚群,每年都會從赤道游回北極,如果從海底仰視,陽光透過魚尾的縫隙閃爍其間,彷彿滄瀾天穹的點點繁星。所謂冷暖自知,這回溯過程中的潮汐感受,只有魚知道。
只有我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