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漫漫,鄉情悠悠。在奔流不息的歲月長河裡,萬物皆匆匆。歲月如歌,它唱響了人生變奏曲,醉了兒女情懷;光陰似箭,它蒼老了誰的年華,將悲歡離合相忘於江湖;時光還是一把刀,碎了腦中婆娑的影,又刻了心中濃濃的情。
對於家鄉,我以為早已忘卻。每次家鄉來人,父親總興高采烈地給我介紹,“這是某某某”、“你小時總喊他某某”、“你小時最愛在他家玩”,看我抓頭撓耳總也想不起來,父親就會溫怒中帶着失落:“都不記得了嗎?”、“你的記性可真差!”是啊!真的不記得了嗎?我也會問自己,是我真的記性差?是我忘本?還是家鄉已是身後漸行漸遠的景,歲月將它撕得支離破碎,拋在空中化成星星點點,消失得無影無蹤?
“某某縣某某鎮某某村昨夜因一馮氏村民建房強佔當家塘引起糾紛,數十男子開豪車,戴白手套,手持傢伙向村民示威”。這不是我的老家嗎?看到騰訊上的頭條新聞,我頓感詫異。打開新聞一看,果真是的!我立馬拿了電話打給父親,“是的,現在已經沒事了,他是你小學同學,你不記得了嗎?”父親在電話那頭說。我仔細的端詳着圖片,想從中找到熟悉的痕迹,照片中的人很是陌生,並沒有看到同學的蹤影,可是那口塘,還是那口塘!思想的閘門一經打開,記憶如同洪水一樣排江倒海,洶湧而至……
記憶中故鄉的塘總是碧波微瀾,清可見底,垂柳依依,是我們村最熱鬧的地方。塘在村的正中間,塘的東面是祠堂,南面有一塊曬場,房屋繞塘而建,但離塘都有七八米,是村內的主路。故鄉的早晨從塘開始蘇醒,沉睡中的塘是一個身姿婆娑的少女,玲瓏嫻雅。一到六點多鐘,家家戶戶的婦女們提着衣物等陸續來到塘邊,或坐或蹲,在又光又滑的清石板上開始了一天的忙碌。不一會兒,剛從睡夢中醒來的孩子們也跟了過來,有的坐在塘邊將腳丫在水裡拍打,水花四濺,引來了半愛半怒的漫罵聲;有的扒在地上將手伸到石板下摸着螺蝦,抓着小魚,忘了長長的鼻涕在水波里蕩漾。到了八點多鐘的光景,從外面干農活回來的男人們也來了,洗着佔滿泥的手腳,幫着媳婦忙活。這時,水聲、鳥鳴聲、男女的嘻笑打罵聲、木杵的拍打聲、孩子們的歡呼聲,在塘邊匯成了一組跳躍的音符,落在水面上,激起了層層碧波,微光粼粼。還記得有一次,我從母親那裡抓了一點洗衣粉,放在瓶子里兌些水,這樣就製成了泡泡水。於是“嗖溲”兩下爬上了塘邊的一棵樹杈上。清風徐徐,柳樹翩翩。我愜意地坐在樹杈上,仰着小臉,對着陽光吹泡泡。大大小小的泡泡在陽光的照射下,五彩繽紛,似放學歸來的孩童,歡笑着、奔跑着,有的投入了太陽的懷抱,有的掉在水面上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忘情地伸手去抓一個飄渺晶瑩的精靈,一不小心,像只野鴨一樣一頭栽進了水裡,幸得一旁的叔伯相救,不然哪有今天的我在這裡咬文嚼字。
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塘里純凈清澈的水來自於山泉。故鄉的山不像南方有些山,似嬌弱的書生,丘壑平緩無奇。它更像一個粗獷的漢子,怪石林立,叢山疊起,峰巒雄偉。一條白色的溪流從山間憑空直瀉而下,遠看似嫦娥仙子臂彎里長長的披帛墜到了人間。每到暑期,我和夥伴們就會三五成群結伴而游。隨着曲徑通幽的小路,沿着弱水潺潺,迤邐蜿蜒的溪流,放飛五音不全的歌喉,沉醉於山青水秀的畫卷。山腳下,人們依山就勢在石塊與石塊之間的坡地上種着玉米、紅薯、枇杷、棗樹等,我們賊頭賊腦地扒兩個紅薯,或是爬到樹上揺些棗子解解饞,又會在大人們的罵喊聲上嘻笑着落荒而逃。到了半山腰,山更突巫,溪流也更寬了。我們就會跳到溪邊的大石板上,捧幾口水解渴。一股清涼與甘甜頓時驅走了沿途的炎熱和疲勞,精神十足打起水仗,摸起了螃蟹。溪里的螃蟹都不大,小的如蜜蜂,有的像指甲蓋大,最大的如剛出生的嬰兒拳頭。它們有的躲在洞里,有的藏在石頭下,我不敢抓洞里的螃蟹,因為害怕摸到蛇。一塊一塊輕輕地掀開石頭,就會看到螃蟹驚慌失措,笨笨地逃走。偶爾捉只大的,翻開肚皮下的殼,密密麻麻的小螃蟹一下子泄了出來。或是讓膽大的男生,剝開螃蟹,尋找傳說中的法海。累了,我們就躺在石板上,聽山間淙淙的流水聲和此起彼伏的鳥鳴,憧憬着各自的未來,憧憬着爬過這座山,看看山外面的世界。可是我們從沒有爬過這座山,更無從得知山的另一面是什麼。因為山太高,越接近山頂,越是危峰兀立,樹林濃密無路了。
而兒時的同學和玩伴已許久沒有聯繫,逐漸忘了模樣。可依稀還記得那個每天相約一起上學放學,鈴聲一響就如同放飛的小鳥,張開雙臂,嘴裡發出“嘟嘟”聲,學着汽車快樂奔跑的男生;還記得初中畢業后,在晚霞輝映的江邊上,同窗好友依依不捨拉着我的手動容地說:“如果我是男生,一定娶你為妻!”。容顏盡失,話語尤在。那在學習上你追我趕,躲在被窩裡互訴衷腸的情誼,在心底的某個角落牽動了神經。
啊!故鄉,它從未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