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知了!!”樹上的蟬將胸腔撐開到最大化,扯着尖亮的嗓子拚命歌唱,大有技壓群芳的打算,聽到這特別的歌喉,就知道燥熱的夏已然而至,不管你喜不喜歡,都不得不接受夏的太熱情。現代人除了少數的在室外作業時熱得死去活來,油冒汗流,落得一副少了月牙印的黑黢黢的包拯,多數的還是孵在空調室內,要麼一身純正白肉要麼如蒼白纖弱的綠豆芽,夜晚閑走納涼的機會恐怕難得了。夏天的用電高峰來臨,每家幾架空調幾台電腦電視同時開着,村莊的電纜太細太累了,常常發脾氣跳斷,不到十點半別想安穩,電工也無奈:不必再動大手筆了........ .於是,我巴不得村裡多開幾家麻將館,用電高峰時把人全擄走,唉!與其在家守着半死不活的電,還不如執扇在外閑步納涼,也順勢捅開記憶旮旯里的納涼故事。
傍晚戲水納涼。鄉村炎夏的暮光照射着一個個油光發黑的臉頰,翻飛的髮絲暈染上金黃色,斜落在牆上路邊的剪影瘦長而動感,夥伴們爭先找木桶木盆去附近清澈的河塘戲水,會不會游泳沒關係,只要有木盆在,就可以拍打起快樂清涼的水花,母親總是看管着我,我也只能貓抓心地站在岸上看着嬉戲的頑童,實在難耐就趴在石條的碼頭上摸木樁上的螺螄,或在淺岸的水草叢跳出水花,什麼田螺姑娘,河蚌仙子一一攘於髦下,然後帶回家養在水盆里,暗暗期盼第二天她們會為我做出一頓豐盛的早餐來。假如假如哪天母親還沒趕回家,我就可以可以偷偷下水.......... 清清的河水帶走一天的燥熱,是那時最直接的納涼方式。
望月看星聽故事。夏天人們喜歡把桌子搬在外面吃晚飯,用枯枝草葉燃起一堆驅蚊煙火,也有人家點上幾個乾枯的菖蒲果子,圍着一桌子的大小羅羅兵和着人間煙火吃着單一的晚餐,吃得好不好沒關係,只要有人講故事就快樂涼爽。三叔家的仨孩子和我年齡最近,只是他們一不小心就會冒出許多痱子來,於是我總記得夏夜的他們個個撲滿了白白香香的痱子粉,臉上撲得像高俅的兒子,嬸命令他們在桌子上納涼不許再出去“瘋”,我也不便去招惹,母親時常用蒲扇輕輕地為我扇着風拍打着蚊子,但蒲扇遠沒有大路邊大叔家支起的納涼門板有吸引力,那裡擠着許多人群聽大叔說古經講鬼故事,月華如練,清晰的銀河,眨着眼睛的星星竟藏着美麗動人的故事,大叔慢條斯理“銀河這邊,暗紅的是挑燈草星,因為風大,挑着蓬鬆的燈草難過銀河,於是吹紅急紅了二兒子的眼睛,最終虹橋化為朝霞,他成了銀河這邊一顆永遠過不去的挑燈草星星,而銀河那邊,熠熠閃閃的是挑石頭星,大兒子順利過了銀河,挑取同重量的金銀珠寶,所以他成了永遠閃耀的挑石頭星星。其實,這兩顆星還有另外一個好聽傳說,它們也叫牛郎星和織女星.................” 就那樣仰望着星空聽故事納涼,如水的月光傾其所囊照亮過清澈的眸子,灑滿過整個鄉村田野,涼風穿過秧苗習習地吹彈過皮膚,大叔的鬼故事懸念環生,儘管善意的女鬼多,但還是邊聽邊瞅一下稻田,總覺得田中會潛伏着什麼鬼,想繼續聽又怕回家做鬼夢,當人們乘月而歸時,飛動的螢火蟲使夏夜更為神秘,啾啾的夏蟲聲使夏夜更為寂靜,我?矇著毯子睡去,直到汗水濕透全身,第二天還會期盼着星夜納涼聽故事。
井邊澆涼。在村莊的南邊有一個共用的大水井,夏天的井邊最熱鬧,拎一桶透心涼的井水,掬一捧在口中再掬一捧敷在臉上,涼意頓生,澆一桶在腿腳上,汗水即止,有種緊繃的感覺,有些男孩膽子大會懸着繩子下去探幽納涼一番。最記得井邊綻放着各色清香的紫茉莉,村上人叫它夜飯花,也有叫夜來香,意思是吃着晚飯時,它就開花助興了,我倒是覺得紫茉莉總是裹着香氣的涼意守候着納涼人的到來,調皮的夥伴會摘下一朵艷麗的花朵,抽取花蕊,貼在唇上吹出高低錯落的暗啞的聲音,現在想來忍不住竊笑一番,儼然,炎夏納涼成了當時的主題曲。成家以後我們也常常出去閑踏清涼月,有時會在自家陽台上納涼,信馬由韁說瑣碎,假如他說贏了,會露出矜持得意的神情,假如被我封得啞口無言,他會氣得抱住我往樓下扔,有次剛好被對面窗子的鄰居撞見,“不得了了,他們打架了!”沒曾想過,倏忽之間,它已遺落在記憶的彼岸。
有人說過這麼一句:“回憶是種跳躍性的思維,它會徘徊在那些給我們烙下深刻印記的事件上,而略過那些當時對自己來說無關痛癢的事情” 由於停電,我可以夜遊聽犬吠蟈歌蛐曲,扯開一段涼爽的記憶,再度回味納涼的感覺,便覺得有點涼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