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如花,醉里生香
傍晚時分,夜幕漸漸下沉,隨父親坐在老家門前的石凳上,任時間隨夕陽浸染的漫天紅霞掩映着斑駁的記憶。直視眼前陳舊的瓦房,沉甸甸的往事又湧上了心頭。
這裡是我人生的出發地,和父親幽黑的額頭上毫無條理的皺紋一樣,見證着我的成長與經歷,又如同父親手上粗重的老繭,堅守着自己的那份孤獨。
晚飯間,父親拿出他貫用的白花瓷杯,撇下白天的稼穡勞累,沉悶的躲進了鄉村的老燒酒里。過去,總是厭煩父親睡夢裡有些貪婪的鼾聲。如今,在屈指可數的夜晚里,卻又享受着這份此起彼伏的甜美。是啊,當年“不譜人事的孩童”終於也在嘗試着聆聽“鄉村老翁”因經歲月蹉跎幻化的風蠟殘年,順着這忽高忽低的鼻音品味人生的甘苦。
午夜的喧鬧早已歸回平靜,淡淡的月光覆蓋著村莊的美夢,夏蟲的沉默不只因為徐志摩的別離,也是在平復着鄉村貫有的沉寂和寧靜,以獨到的方式無言地拴釋着鄉村生靈的棲息;“回鄉小住為省親,匆匆難表寸草心”這次若非工作的原故,可能還要到年底才能回鄉小住,也無法領略這村莊夏夜特有的美感與溫情。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悄悄起身,看着院外隨風搖擺的樹枝,繞過父延綿的美夢,在沉思中尋找那份冰封的親情和消失的關愛。多少時候在夜夢中期盼與回味。然而,夜夢無痕“長恨此身非我有”。故土之思、骨肉之念,有時也是身不由己。
黎明之際,雞叫三遍后,一望無際的田野穿插着稀疏的身影和零星的煙火,那是老人們在給稻田灌水和按奈不住收成的心。我緊緊跟在父親的身後,看着他鏟開田邊的水溝,然後一屁股坐在田邊的大石塊上語重心長:“唉,也怪你媽,老早沒給你找門親事”,“在咱老家,你娃兒都上學嘍,你看李家二小子,都懷二胎了哩”。
看着父親臉上隨風掠過的無奈,面對那份蒼老而堅毅的責任與關懷,我鼻子一酸,幾乎落淚。八年前,我遠離這片土地,聲嘶力竭咬牙切齒要在城市裡成家立室開疆拓土,然而八年後,不管是那份城市情懷的落差還是父親眼前浮過的自責,我愧疚難奈。
不遠處忽明忽暗的星火慢慢的靠了過來,眼前二叔漸漸清楚的嘴巴里叼着自製的土煙。看見父親又摸了摸乾癟的煙袋:“來一口”?父親擺擺頭:“剛抽”。接着幾個零星的“煙火”也跟着靠攏過來,望着眼前隨風搖擺的禾苗聊起了今年莊稼的長勢和將要迎來的收成。
天邊的陽光升起,當熱烈的暖風迎來,搖頭晃腦的禾苗在滾滾的熱浪里宣揚着苦澀的離別。多年來,走過城市寬闊的馬路,看過城市的冷暖人情,唯獨沒曾去領略這份田間夏夜的恬靜和醉美,也不曾用心去體會過那份故鄉的根系延伸的關愛。如今,沿着蜿蜓曲折的田間小道恬謐而歸,如同找到了心靈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