獎牌
那天下午去接兒子,發現他不時地用手摸胸前,走近一看是個圓圓的胸章獎牌,上面赫然印有“學習之星”四個字。據說,每個班只有三個獎牌,一個“學習之星”、一個“文明之星”、還有一個“勞動之星”。
看來兒子真行啊,於是捧着他的小臉“啵——”一個,又給他照了幾張佩戴獎章的照片,準備傳到全家所有的空間相冊上,以示鼓勵。
我心裡跟孩子一樣甜蜜蜜,因為此前老師見了我非常客氣,大老遠就熱情地打招呼,真是要給“母以子為貴”這句定律添加新解了。柳鰲的媽媽見了憤憤地說:“這老師!我們還請她們吃了一頓大餐,想讓她們照顧我娃……白請了,學習還不見好轉。”
我一聽比她還憤憤不平,心說:“什麼家長?!什麼老師?!還讓不讓真才實學的人活?!”我甚至憤青一樣在心裡怒罵:“什麼世道?!什麼教育?!誤人子弟,誤國誤民!可怕啊。"
我當時特別鄙視這樣的老師,也特別鄙視這樣的家長。同時,我也明白,這種現象高年級更嚴重,縣城省城更嚴重。
但我沒有發作心中的不滿,因為怕孩子受負面影響。慢說柳鰲沒得獎牌,即使得了,我也會告訴兒子,金錢可以買來獎牌,但買不來榮譽。我就要走“母以子為貴”的路子,而不是象柳鰲家那樣走“子以母為貴”的路子,讓孩子從小靠自己的實力。也許老師去我家加工什麼我會免費或者優惠,但絕不會為這種事情去請她吃飯,沒準老師還邊吃邊嘀咕這飯吃了咋消化?以後獎罰該不該猶豫?如果我是老師,我會感到這是一種侮辱,是對我的成見,最起碼說明在他們意識里,不請吃飯我就不會盡職盡責。
二八月亂穿衣,尤其今年更不正常,清晨特別冷,得給兒子穿皮夾克。兒子一睜開眼睛首先說:“別把獎牌忘了!”我幫他別在原有的一個針眼上,他嫌不在左胸正中間,很執拗地取下來,專門另扎眼別獎牌。在孩子眼裡,榮譽高於一切。看來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精神需求。他才不在乎皮夾克再多扎幾個眼呢,只要獎牌在正中間就行。中午,太陽又異常毒辣,要脫掉外套,兒子又把獎牌摘下,別在毛衣左胸部,中中正正,剛剛好才罷休。
帶他從饃店出來時,他輕輕地抓着我的手小聲問:“媽媽,你為什麼給了人家5塊錢?”我想趁此機會給他講講數學應用題,一元三個蒸饃,一元一個餅,我買了六個饃,兩個餅……啊?在我的潛意識裡認為5元是不用找的,哈哈,兒子才上學前班啊,我不得不再次對他刮目相看,到家後向全家人表揚了兒子算數學得好,還會現學現賣。我平時根本不刻意輔導他,也不知道他的實力,這件事讓我感覺到這枚“學習之星”真的不是浪得虛名。
有了這個獎牌后,他要是耍賴哭鬧,我就說:“‘學習之星’還哭!怎麼給大家做榜樣?”立馬見笑。吃飯時碗也吃得乾淨了;去學時也麻利了,生怕落於人后;寫作業也更加認真了。周末早晨居然是全家第一個起床的人,還自己穿好了衣服、洗了好臉、搽好了油,這可是史無前例啊,破紀錄了。我暗想,這獎牌的威力可真大啊。
有一次他又鬧開了,我都鎮不住了,就說:“再不好好表現,下周老師可要把獎牌收回去獎給其它同學了啊。”他好像被念了緊箍咒一樣立馬乖了。
但我漸漸發現,他把心思都用在保護這個獎牌上了,不時地用手摸獎牌,怕弄髒了,怕忘戴了,怕丟了,怕老師收回了……顯然他現在被獎牌所累,連玩遊戲也不專心了,學習就更不用說了。讓人想起許許多多世界冠軍,他們在摘得冠軍之後衛冕的壓力並不比奮鬥輕鬆。
周日晚上整理書包時,再也找不到獎牌了,明明記得放在書包內側的小包里了啊,怎麼遍尋不見呢?兒子見狀立馬眉頭緊鎖,帶着哭腔說:“老師說了不讓丟,丟了要罰!”一直念叨這句話不肯入睡,不得已又發動全家放下手中的事再找了個遍,讓我不勝其煩。最後只得講道理安慰、擺事實開托罪責、還保證親自去向老師解釋清楚,請求原諒並免責……總之,極盡勸解之大法,才略微緩解,勉強睡去了。
周一早晨,上學路上又是一通鬧:“獎牌不見了咋辦?老師要打……你說給老師打電話怎麼沒見你打?……這個老師知道了,還有一個老師呢……怎麼辦?”最後縮在校門口不肯進校園,像一個犯了大錯的孩子。
沒轍,我只好先進去跟老師講好,老師還沒聽我講完就笑起來了,連忙說:“沒事沒事,讓娃趕緊進來,別耽誤了升旗。”
榮譽是認可,是鼓勵,也是壓力。就像草兒在前,馬兒在後;又如馬兒在前,鞭兒在後。冠軍難得,衛冕更難,折煞多少豪傑心。2014年4月10日
作者:穎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