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 收
夏延民
華北平原進入了高溫季,五月底六月初,麥子在陽光炙熱的烘烤下,一日黃遍阡陌田壟,金黃色的麥浪在風中搖擺着,炫耀着,麥子熟了,又是一個豐收的好年景。
小時候,記得收麥開鐮的日子,全家人就忙活開了。天剛剛麻麻亮,爺爺把放了一年的鐮刀拿出來,在水缸旁邊擺上條凳,放上一塊長長的磨刀石,旁邊的小凳子上放着一盆清水,磨刀不誤砍柴工,爺爺一邊說著,一邊把鐮刀在盆中浸濕,一邊刺啦刺啦的磨起鐮刀來。彎彎的鐮刀在爺爺的打磨下,不一會兒,刀刃白亮放光,鐵鏽也被打磨掉了,一把鐮刀磨好了,爺爺總是用大拇指輕輕的刮刮鐮刀刃,看看是否鋒利。小叔在旁邊看着,躍躍欲試,爺爺總是不放心小叔干這活兒,堅持自己磨完。我和弟弟也早早的被父母喊醒,在院子里亂跑亂鬧。奶奶也早早的起來了,熬上一大鍋綠豆湯,鍋里的篦子上有蒸熟的腌制好的鵝蛋、鴨蛋、雞蛋、還有提前做好的包子、饅頭。這是為割麥準備的吃食,綠豆湯是解暑的,大太陽底下,全家人揮汗如雨,一碗放着白糖的綠豆湯,消暑解渴,沁人心脾。中午,麥子地的地頭上,全家人圍坐在一起,吃着包子、饅頭,就着咸鵝蛋、鴨蛋和雞蛋,吃飽喝足,繼續幹活兒。爸爸一早上就挑來了井水,把黃瓜、西瓜放在了冰涼的井水裡,半晌午的時候,爺爺擦把汗,說歇會再干,全家人就來到地邊的樹蔭下,切開井水鎮着的西瓜、拿根黃瓜,吃着、笑着、說著,豐收的喜悅在大人間傳遞,而一直在地邊田壟里四處亂跑的我和弟弟,這時候也跑過來,從爺爺手裡接過西瓜,把腦袋埋進大塊的西瓜里,吃的小肚子溜圓。
收麥有五忙:割、拉、碾、曬、藏。割麥是農民最累的活計,小時候家鄉還沒有收割機,幾十畝地的麥子都要全家人一鐮刀一鐮刀的割,然後把麥子一捆捆的捆好,用騾車運到村外的打麥場里晾曬,晾曬好后的麥子厚薄均勻的攤在場地里,爺爺給騾子套上碌碡,開始一圈一圈的碾壓麥子,待麥稈被碾壓的扁平鬆軟,麥粒也就脫落了下來,用長長的木叉把麥秸挑去,然後就可以揚場了,木鍬一鏟鏟的把麥子和麥皮揚上天空,風吹走了麥皮、麥芒等雜質,留下麥子粒。就這樣,一塊地一塊地的收割,一場場的碾壓,一鍬鍬的揚麥,一個星期或者十天左右的時間,麥子就全部晾乾進囤了。
麥收一晌,龍口奪糧。收麥的季節最怕天氣變化,上午天高氣爽,麥子進了打麥場,下午一場雨,如果連續幾天不開晴,麥子就會霉變發芽,一年的辛苦也就打了水漂。三夏大忙,搶守搶種,爺爺是農活的老把式,就像一個將軍一樣,經驗豐富的調動着全家人,確保一粒不少的把麥子放進糧倉。一個割麥季下來,爺爺本來黝黑的臉更加黑了,全家人整天汗透衣衫,滿頭滿身的麥秸,灰頭土臉卻絲毫不見疲態,鬥志昂揚的忙,熱火朝天的干。沒有比收穫更讓人安心,更讓全家高興的了。那段時間,我和弟弟無論怎麼調皮,父母也極少呵斥我們,忙的沒功夫,忙的心情好。
如今,小叔一家還在農村,十幾畝地的麥子,聯合收割機一天就把麥子收穫進家了。攤在院子里讓太陽暴晒兩天,就裝袋賣給了收糧人。農業的生產方式也在隨着經濟發展改變,農活不再那麼忙累,小叔家在北京打工的兩個堂弟,連回家麥收都不用回了,農業的機械化已經深刻的改變了農業,改變了農民的生活。
新麥饅頭麥香濃。這些年在城市裡安家,每到麥收結束后,小叔總是給我和弟弟留下新麥,碾好面等我和弟弟回家時捎回城裡。那些新麥的麵粉,包餃子、烙盒子、蒸包子,吃起來格外的香甜,有一股濃濃的麥香。也許出身農村,總感覺家鄉的麥田與自己有着濃濃的割捨不斷的聯繫。家鄉肥沃的土地,有我兒時的歡樂,有爺爺奶奶曾經勞作的身影,有爸爸媽媽曾經辛勤的耕耘,有我的成長。
昨夜,夢中又見故鄉廣闊的麥田,又聞到了濃濃的麥香。豐收的季節到了,開鐮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