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歲的時候,曾經認為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因為年少輕狂,所以肆無忌憚的傷害自己,彷彿如果感覺不到痛,就沒有活着的證據。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渾渾噩噩的度過。放眼未來,沒有希望,沒有目標,甚至沒有愛,只有茫然一片。彷彿一切唾手可得,可是一下子又灰飛煙滅。無力去傷害別人,只有選擇拚命的傷害自己。尤其是女孩子,會拚命的減肥,即使瘦到了皮包骨,仍然拚命的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十九歲的那年夏天,火爐武漢的稱號從來都不會浪得虛名。在那個又悶又熱的日子裡,我走在大街上,心裡默默的告訴自己,你已經十九歲了,你的生命又少了一天,你活着有什麼意義?
直到碰到下夜班的母親。在那條長長的街道,有一些老爺爺和老奶奶正悠閑的乘着涼,聊着家常。就在那我走過無數次的街道,我的十九歲生日那天。我又碰到了我的母親,母親關心地問:“你怎麼了,臉色好差。”我笑着搖搖頭:“沒事。我很好,只是有點頭昏。”說著說著就那麼猝不及防地在母親面前昏倒在地。彷彿過了一個世紀,又彷彿只過了一瞬間。我醒過來時我很納悶的在心中問着自己,怎麼我們家可以看到如此美麗,如此清晰的天空?然後聽到母親心急如焚的喊聲:“櫻子,你怎麼了?你快說話啊?”我的全身虛汗淋淋,彷彿全身的水都被流了出來,整個人全部虛脫了。但我心中小小的驕傲卻告訴我。不能在這裡倒下。我拼盡全力掙扎着想站起來。可我的力氣卻被我平日的懶惰給耗盡了。“我要回家。”我只會反覆說這句話,因為我已經不習慣被很多的人,很多眼中流露出真誠的關心的人緊緊的包圍着。我想逃,原來一個人孤獨慣了,對關心,甚至對人群,都會產生本能的排斥。
但我又能逃到哪裡,當救護車把我送進醫院急救時,我看見了一向堅強的母親流滿淚水的臉,我躺在冰冷的急救床上,聽着醫生熟練而急促的話語:“血壓偏低,體內有出血癥狀,初步診斷是胃出血或腸道出血,心臟跳動過緩,心率不齊,立即輸血。”
不時從某層樓傳出撕心裂肺的哭泣聲,我知道是有親人離開了。突然我想到,如果我當時是一個人正在橫穿馬路,突然倒在馬路中間會怎麼樣?這樣想着想着我的全身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從來沒有過的害怕襲轉全身。我不是害怕我的離去。我而是害怕我的親人會像現在正在哭泣的人一樣痛不欲生。原來我在傷害自己的同時早已經將身邊愛我的人傷得傷痕纍纍了。
住院,做胃鏡。醫生早早提示,會很難受的。以為是痛的難受,卻沒有想到除了痛,還有那種難受法,整個腸胃都被攪動得只想吐。可是我卻忍住了,一聲不吭,做胃鏡的醫生說“小丫頭真勇敢,剛才幾個大男人做個胃鏡,鬼哭狼嚎的,現在有的男人真是連一個丫頭都不如。”
主治大夫是一個年輕的男大夫。看我的表情就像看見病毒一樣,隔着冰冷的鏡片,邊習慣性的用筆敲打着詢珍病歷,邊問着天天會問的問題。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問:“你知不知道你的血色素很低,你的心臟很弱。”我知點點頭。“那你知不知道這些是會要了你的命的。”我睜大了眼睛。“你的生命不是你一個人的,是屬於你的父母的,你知不知道?”我徹底的瞢掉了。原來我的主治大夫不是冷血的,原來我看人的眼光如此的差。“好好愛惜自己,即使不為自己,為了家人也要好好愛惜自己。我希望你從這裡健健康康地走出去后就不要再回來了。我可不想再見到你。”我被感動的一塌糊塗,可當時我好像除了拚命的點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真的是很笨拙的女孩啊。
住院期間,除了打針,其餘的時間我會捧一本喜愛的書看,看累了。我就會看窗外的那棵挺拔的松樹。松樹旁是個小花園,坐看花兒在陽光下怒放,晚上聽松樹搖曳的聲音。原來日子也可以過得如此的悠閑。於是我在想,如果我是一棵樹,面對花開花落,我會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如果我是一棵樹,面對世間的聚聚散散。我又會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如果我是一棵樹,如果我有樹的胸襟,樹的坦蕩,一顆不論歲月如何變遷,都會向著理想的天空天天向上的心。那麼,就讓我褪去浮華,褪去嬌艷,變成一棵樸實的樹吧。
於是,有一天,我在人群中抽身離去,彷彿消失了,一個人韜光養晦,直到再次開門出去,天空是已是另外的天空,人群是已是別樣的人群。也許,什麼都沒有改變,只是自己的心境變了。變得懂得愛了,既然可以勇敢地傷害自己,為什麼不能勇敢地關愛自己呢?既然可以勇敢地傷害別人,為什麼不能勇敢地關愛別人呢?哪怕被誤解,哪怕會再次受到傷害。又有什麼關係呢?
於是我掛上了,可是在網絡流行的年代沒有人相信我是第一次掛聊天。其實相不相信跟我何干?是我的朋友我不會在意,不是我的朋友我無須在意。我只是木木而已,一棵櫻花飛落後的櫻花樹而已。你可以欣賞我,你可以喜歡我,你也可以懷疑我,這是你的權利。
但是我還是會怕,會怕某一個清晨,父母叫不起在沉睡中去了的我。父親有心臟病,心臟已經做了兩個支架。我被選中遺傳了他。我暗暗告誡自己,你可以去天堂,也可以去地獄,但一定要在他們去了以後你才能去。為了最愛你的人不在為你流淚,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於是我會抽時間教孩子們學習,學累了會帶他們逛光谷步行街,當然第一站先去書店看她們最愛的漫畫書,再去為她們買上冰激凌和薯條,然後一起毫無形象地坐在台階上,邊吃邊看成千上萬的學生逛街。這裡是大學雲集的地方,來來往往的都是一張張充滿青春氣息的年輕面龐。這時我會碰一碰身邊小丫頭的頭,“美女,美女,真正的美女耶,當然身邊的帥哥也不錯。”“是啊,在你眼中,除了豬都是美女,除了青蛙都是帥哥,簡直就是花痴一個。”“我花痴嗎?姑姑是花痴嗎?”我將求援的目光轉向小男孩,小男孩用他一貫的言簡意賅的話,勇敢地望着我回答;“的確如此。”接着就轉頭去看我給他買的漫畫。“少數服從多數,你認命吧,花痴。”“你們沒聽說過真理是掌握在少數人的手裡的嗎?”“真理,花痴的真理。”兩個小鬼肆無忌憚的狂笑起來。沒注意身旁的某人想要殺人了嗎?可是嘴角卻露出了發自內心的開心笑容。跟孩子在一起真的是最放鬆的時候啊。
直到有一天,小丫頭用她軟軟的語調懇請我:“姑姑啊,幫我掛偷菜吧。老師讓我們把號都寫過他,說老師偷學生的菜,天經地義,誰的菜地級別高,老師還有獎勵。你就幫我玩玩吧。於是我幫她開始了偷菜生涯,也拉開了我的聊天的序幕。只是沒有人相信在網絡時代還有人不上網聊天的。其實相不相信與我何干?是朋友有些事情不必介意,不是朋友有些事情又何須在意。我只是想當一棵樹而已,褪去浮華,褪去嬌艷。我固守着自己的天空,不求盡善盡美,但求像一棵樹一樣的天天向上。
於是白天,我會向著自己的理想一點一點的集聚能量。晚上,我會在電腦邊關心着朋友們的近況,哪怕一句話也沒有聊過,只要看見他們的頭像閃爍,我都會有心安的感覺。
於是,我把自己的頭像換成了親手繪製的木木兩個字,一個充滿陽剛氣息的大木木和一個充滿柔美氣息的小木木,手牽手的在夜空中隨風起舞,這是怎樣一種美妙的境界啊。某某又處於超自戀狀態下……
於是,我變成了電腦邊守望親人,守望朋友,守望所有我在意和在意我的朋友的一棵樹,(TREE):(樹)的準則T:Trust(信任)R:Respect(尊重)E:Exchange(交流)E:EmotionalSupport(精神支持)。
如果十九歲的青春,是一場揮不去的痛。那麼現在的我,只會迎着陽光,向天空伸出雙臂,一點一點的,讓自己能夠茁壯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