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車上,莫名其妙的碰到了分手多年的前女友,此時依正挽着一個歲數足以當我外公的日本人。有時一個人的出現就是雷霆萬鈞的耳光,不留情面,雷在我們臉上。我們為此自然會覺得痛,覺得憋氣,覺得實在有必要雪恥。而那張萬惡的手卻轉眼一個筋鬥打去了凌霄寶殿。我們咬得牙根痒痒,然而這些都沒有用,那種痛,那種憋氣和恥辱都已趨向虛無,於是心裡明白,那個人也再不回來了。無論以後的千百次輪迴里,我們究竟對他是愛是恨,都沒有辦法篡改哪怕最無傷大雅的事實。
無錫火車站出口,一個大號牌子上赫然印着:德國留學高材生,專治不孕不育症。
稍微楞了下,感覺打着飽嗝的光正彎曲着擠進我的耳蝸。
回來了。雖非陌上之花,卻也緩緩歸矣
現在總算能比較準確的體會到,“料峭”兩字竟何以于于南方婉約派詩歌也佔有一席之地了,乍暖還寒的南方小城把我徹底娛樂一把。那幾個德國人依舊喜歡略微聳下肩,輕鬆道,“生活總要繼續。”五官上波瀾不驚,口氣里抑揚頓挫。當然,這話我也會說,莫說寒春,六月飄雪爺兒還見過,個中蠻夷哪入得法眼。
模樣香醇的女孩在我身邊和德國佬嫻熟的搭訕。她穿着一身杏紅色的旗袍,說話時輕輕翹起嘴角,似笑非笑含苞待放。低下頭,手風琴,蘋果味,雞尾酒。我躬身江南終老屋檐。
二十九日,雨。抽出隨身的本子只落數字卻陡然語塞。夜裡的水很冰,滴滴敲擊思念的聲音。門房裡閑聊的候鳥們逐漸安靜下來,另外一個溫柔纖細的聲音,在凝固了的黑暗中兀自升騰,旋轉。宗教儀式,白玉蘭花,小提琴略顯惆悵的曲調。一個少年白凈的臉龐因為某種注目變得微紅,右手靈巧的運弓,偶爾偷眼瞄下那個旗袍女孩,沉靜的D大調卡農(canon)也忍不住的要甜蜜起來。幾個漂亮的跳弓,少年賣弄似的昂起頭,女孩正和那個身材高大的德國人朝院口消失着。大家說要他留到明天的party登台表演。男孩笑着,背起琴箱和行李,邊道謝,溶入這北方春末的雨夜。
僅僅。
僅僅。
白玉蘭花豐盈,沉甸甸的香氣綴在枝頭,你便再無心與人爭鬥。只投身此日,沒有昏黃的黃昏一剎愁雲,一剎歡欣。待開,抑或敗退的花,從你的腳下頭上包圍過來,於是再無退路,只得向這半有明媚半有憂傷的花投降。
雨天,罅隙里升騰起霧,將大山了確無形,陡然不知正身陷何處。彌留之際,又要懷念誰呢?我僅僅,好奇——寒春之後,和下個季節的緣分又被綁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