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悠雲 :
正午的時候,母親端了一盆玉米棒子去大門口,我搬了一隻長凳也跟了出去,外面已經坐了幾個鄰居在周圍的空地上曬玉米,冬天火辣辣的陽光讓人覺得慵懶,幸好一群人在一起有說有笑才消除了這份倦意。
我與母親坐在陽光中,她一邊磨玉米,一邊問我在外面的情況,我靠在她的肩上聽着那嘮叨的話語,內心感到無比的幸福。很久沒有這樣愜意的時光,很久沒有感受到過如此暖人的太陽,也很久沒有如此安寧地靠在她的肩上了。
不經意中摸到她的手,很粗糙,很瘦,簡直就是皮包骨頭。藉著烈日的光芒,我看到她掌心錯綜複雜的脈絡,一條條像是在對那些艱苦的日子無言地訴說,我反覆摩擦着那些老繭,彷彿感受到了她一路走來的時光,艱辛,誠懇,樸實。
從小到大,我沒有看到過母親穿高跟鞋,沒有看到過她化妝,也沒有看到過她穿華麗的衣裳。在我印象中,她是最樸實的一個人,不戴首飾,不攀比,勤勤懇懇地為這個家庭做出貢獻。
如今,我坐在她身邊,看着她歡笑越來越多的面龐,內心蔓延出難以名狀的辛酸,我知道,在我面前她不願意流露出難過的情緒,她希望我在外面過得好,並且安心走自己的路。正如每次回家我給她買的衣服或者鞋子,即便不合身,不是她喜歡的顏色,一方面她會告訴我穿着正合適,很好看。另一方面卻又勸我少給她買東西,她什麼都不缺。
曾經,我還傻傻地以為母親就像她所說的那樣,可隨着年齡的增長,我猛然醒悟,天底下哪個女人不愛美,哪個女人不想擁有漂亮的東西。她只是太節儉,為了能讓我更好地照顧好自己。
在外的時間久了,越能懂得父母含蓄的感情,我的母親從來不過多言語,每次我與父親侃侃而談的時候,她就在旁邊聽,邊聽邊笑,很舒心的樣子。
這次回家,父親讓母親做了一桌子的菜,生怕我在外面沒吃好,開飯的時候聽到母親說很久沒有擺四雙碗筷了,大多數都是她一個人,妹妹上了初中基本上都是住校,而父親忙於工作很少回家,我呢,又常年在外,隔了千山萬水。聽到這些的時候,心裡邊好難過,飯卻吃得很香,特別是母親腌的鹹菜讓我回味無窮。
現在,也懂得了父親深沉的愛,他昔日的威嚴已經被慈愛所取代,與他說話的時候,大多數都是傻傻地笑,父親也同母親一樣叫我少買東西給他,然而,每次我給他禮物他都會很開心。父女倆在一起話題特別多,父親也已經不再像當初那麼倔強,更多時候是對我的遷就。才發現,這麼多年來他用另外一種方式疼愛我,而我卻誤解了太多太多。
從自己的思緒中走出來,陽光已經不再那麼火辣,我站起身卻在低頭的瞬間看到母親頭上的白髮,內心湧現出一陣陣酸楚,時光總是太匆匆,太匆匆了。它讓不再年輕的母親愈加蒼老,讓不想長大的我日漸成熟,一切還沒來得及思考,還沒來得及告別,它就催趕着你上路,不得停留,不能回頭。
我回望着余光中的母親,她還在安靜地磨玉米,只覺得有份愛被時光沉澱了,在心口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