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如若與某個地方發生那麼一點瓜葛,印上一串足跡,真的得依靠一份緣份。上半年時,一夥朋友去四都、白虎堂採風,因故沒能同行,就想恐怕再無機會結識這兩地方了。何況這兩個地方,一個在東邊,一個在西邊,都遠離都市,都隱藏在山溝里,要我抽出時間,分開身子,找着心情,自己獨個遠足獵涉,我是連想也不曾想過。可也就機緣巧合,張家界愛心聯盟組織的一次盛大空前的會員聯誼活動,竟一下子將我推入白虎堂懷裡,讓我恍若墜入夢中。
其實這哪裡是夢呢。我們長長的車隊,載着多多的嚮往,一出小城,便向西,向西,風馳電掣!窗外的景色,那些田地、山頭、村舍,那些家蓄、林木、溪流,你根本就瞧不出個啥模樣,便“颼——”地一下過去了,彷彿比我們呯呯跳動的心還要急迫。車在武陵源穿城而過,再駛往何方,對毫無方向感的我來說,已不重要,因為只那麼一小會兒,我們已登“堂”入“室”,把白虎堂一下子塞得滿滿。
白虎堂村實在是太小,站在這個山頭往那個山頭傳話,大可不必扯開喉嚨作聲斯力竭狀。小也還有它小的妙處,那就是整個村舍的分佈,零散是零散點,卻皆被簇簇樹木果蔬疏疏淡淡掩映着,淫意出一種罕見的靜謐。這種安靜與生俱來,原汁原味,純天然也,與武陵源的山水風景雖同屬一脈,卻比武陵源更幽、更靜、更野!
白虎堂尚未開發。她的山水樹木千奇百怪,不讓景區,也不被遠方客人所識,但深受本地人親愛,簡直就是自個家娛樂的天堂。一條山溪從山埡款款而出,不妖不艷,自自然然,似纖塵不染的山姑從身旁低眉走過。那時,你除了投以欣賞的目光,也許還會在心裡大發感慨:這人世間怎麼就還會有這麼一條水流呢。
那溪水也太養眼,稀薄、清亮、歡暢,就是人常說洗衣能“亮色”的那種。她忽而跌岩而下,積水成潭。那潭水又與薄流不同,顏色隨陽光輻射角度而變化,或藍或綠,或深或淺,變幻無窮。在這盛夏,可喜壞了一幫村童,他們才不顧忌旁人的眼光,赤條條的,扎“猛子”,使“狗爬”,逮“排手”,甚至登上小山腰,騰空一躍,跌入潭裡,其架勢、勇氣、豪氣,絕不遜色那些奧運跳水名將,可把一潭幽靈攪樂了,也把一眾如我旁觀者之心攪活了!
心如止水、旁若無人的自有人在。他們三個一夥,五個一群,席石而坐,就着燒烤,喝酒、扯談,盡情享受着山谷蘊藏的凉風、能上大價的空氣,悠哉樂哉。嘖嘖,這情形我們幾時見過?又何時擁有過?我們是再也呆不住了,我們向峽谷腹地奔去。
最急迫的永遠是孩子們。“媽媽,我在哪兒換泳衣啊?”“爸爸,那水涼不凉啊?”五六個金童玉女問來跑去,兩三隻小狗撒着歡兒跟來追去。能吃,是人最基本的需求;吃好,不在於環境;但要吃出韻味,品出滋味來,則是可遇不可求了。深諳此道的大人們,忙於搬石圍爐,架網升火,回答孩子們的問題總是三言兩語。一溪的水花,一溪的歡笑,一溪的佳畫。
我把目光從溪谷里悄悄地收回來,不經意地投向對面山頭,只見一棵古松鬱郁蒼蒼,佇立危岩之巔,繁枝舒展。它之頂空,天藍如洗,雲朵輕移,山鷹飛翔。咯咯咯,哈哈哈,一串格外響亮的笑聲入耳,引我迅速遂聲回目觀望,只見一位年輕的母親,牽引着她年少的女兒,溯溪狂奔!水花四濺,晶瑩如玉;長發飄飄,如練如瀑;笑聲清脆,似歌似鈴。好一幅母女山溪戲水圖啊!
一匹紅馬響着鈴鐺從山谷深處而來,背上馱着殷實的趕馬人的喜悅。一群不講究年齡的男女從山外湧來,在溪塔上扎堆狂歡,似乎忘記了素日的吃相。這些之前大多數彼此還是陌生人的闖“堂”者,竟在這一刻撩開神密的面紗,融為一體,嚴然一大家子,在共慶團聚而豪飲!
我感動,我慨嘆,卻無話可說。硬要說,我只對白虎堂說,對不起,我們吵着你了,請原諒我們的擅自闖入。
可是,城市裡高樓林立,人群如蟻,看着的是瑣碎的什物,聽着的是煩雜的聲音,聞着的又是水泥那沉悶的氣息。白虎堂,你說,我們不在這兒瘋狂一回,又能去哪兒拾撿童年的情趣?又在何處尋覓一份輕鬆的心情,去工作去生活,去與沉重的人生抗爭?
白虎堂,我不說再見,我們還會再來。儘管,你的名字聽起來虎氣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