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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我是在上山的途中遇到她的。
我背着裝滿水和食品的大包和另外兩個同學一邊向上攀爬,一邊大聲的猜拳,贏的向上走幾步台階;輸的站在原地不動。我連輸了好幾把,站在下面大喊:"你剛才出的是五嗎?"這時她從上面下來,背着一個不大的雙肩背包,穿着一條洗得有點泛白的牛仔褲,頭髮似乎是整整齊齊地披在腦後,往下走時就在背上跳起來了,長得很舒服,眼珠烏黑,牙齒雪白,鼻子勻稱,身材頎長。
看見我們在划拳,她笑了,一直笑到我面前,發現我盯着她看,才心有不甘地收起一臉的......燦爛,她是年輕的女孩,還沒有笑到嫵媚的地步。
"嗨!"我向她打招呼,"幹嘛現在就下去了?"
女孩有些驚訝,或者說有點緊張地瞟了我一眼,腳步不停地繞過我繼續向下走去,從身邊經過時又看我一眼,在離我不到兩米的地方停下,問我:"跟我說話么?"
"那當然",我立刻接上,"除了你沒別人。"
"什麼?"
"沒什麼。"我轉過身正對着她。上面兩個同學離得遠遠的,停在那裡好奇地看着我們倆,"幹嘛一個人來。"
"不可以么?"她又開始向下走。
"不應該呀?"我吃力地馱着包跟在她的後面,"不過看得出來。"
"什麼?"她又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我,"看得出來什麼?"
"看得出你是喜歡而且特意一個人來這兒爬山的。"我繞到她前面,
轉過來對着她,站在兩級台階上面,她比我略高半個頭。
"廢話。"她說:"那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仰着頭眯着眼睛看她:"你還有別的事──除了下山以外?"
"你有事嗎?"她反問我。
"沒有。"我承認,"就是看到你挺想和你說話的,我算不算很無聊?"
她盯着我看了一會兒,太陽從她頭頂後面的雲彩中探出頭來,我的汗涔涔而下。
"或者是過於面目可憎?"
"那倒不是。"她從襯衣領口處把墨鏡掏出來戴上,"無聊確實有點。"
"那麼,"我試探性地問:"不介意變得有聊?"
她回過頭看看我的同伴,他們正在幾十米開外喊叫我的名字。"你還要上山呢!"她略帶埋怨地說:"我可要下去了。"
"與君一席談,"我扭動着身子把包卸下來,"下山也無妨。"我們走下長長的山道,兩旁是樹,再過去是高低不一的茂密的草叢。早秋的太陽依舊猛烈,而這會兒又是當午時分。草叢中晃動着光線,望過去如有昆蟲飛舞,深處點綴着許許多多的花,只有在遠的地方才看得清。
這樣一種感覺真的象是初夏,而我記不很清楚了。在任何的小說和真實事件里男女主人公第一次相遇都是值得大書特書──並且美麗動人的。而在今日我已不能記起所有美麗的細節。只有最鮮明的特徵在腦海里中浮現。然而事件的脈絡永遠是清晰的,即使在模糊時也可以用想象補足,如同我們在有水的地方架起橋一樣。在無風的青石板路上走了幾分鐘或者十幾分鐘,她的額頭上已經沁出了汗珠,走到一處轉彎的地方,我們在樹蔭里坐了下來。
"為什麼又不說話?"她頻率很快地用一塊小手帕扇着風,一邊問我。這年代還有人在身上帶手帕嗎?"太美了。"我看着眼前坡度徐緩下降的山崗。在面前沒有樹木的遮擋,望出去是草,象極了很久以前看到的一幀風景照片:一個年輕女郎躺在山坡上,滿山坡的草,遠處坡頂上聳立
着一幢白色的房子,想必是她的。天空和遠處堆積成團的雷雨雲佔了很大一片,看着照片似乎能嗅到風和雨的濕潤氣息。我終於想起來,那照片叫《 的世界》。
"抱歉?"她側着頭向前探了一探。"你不覺得,"我伸長腿仄着身子從褲兜里掏煙,一邊費勁地斟酌着字句,"這樣的景色,"我用手在前面劃了半個圓圈,"你不覺得說話太多餘了?""沒覺得。"她搖搖頭,"倒覺得不說話太悶。"她說的倒也不錯,在執着而強烈的陽光下,草叢上泛着
耀眼的光線。間或有飛蟲之屬在光與影中出沒,花在草叢中堅強地拋頭露面。在這一片外強中乾的生機盎然當中,確實缺少一種聲音,一種什麼聲音呢?我在寫下這行字的時候,也沒有想起來,然而肯定是缺少的。"對不起。"我真心實意地向她道歉。"我剛才答應說話來着,然後看見那草,就被光線弄得有些恍惚,就這麼著,思想一跳一跳地蹦入草叢去了,"我把煙叨在嘴上,又拿下來補充了一句,"現在說不定在哪兒挖了一個洞躺在裡面打盹呢!"共8頁,當前第1頁1
本散文作者:佚名
她莞爾,那隻能用莞爾來形容。"上課經常走神,嗯?"我正要掏出打火機,然而它落到褲袋的最下面去了,不得已,我站了起來,伸手摸出打火機,坐下,點着煙使勁吸了一口。她側過頭眯着眼睛好奇地看着我忙碌。"你個子挺高的嘛。"她總結道。
我噴出一大口煙,看着青色的煙霧逐漸在陽光下變得稀薄,呈白色霧狀地消弭在空氣中。"不光是上課走神,"我說,"基本上是經常性地,隨時隨地。"
她又是寬容地一笑,那種笑容與我無關,而僅僅象是內心對外界事物所持的一種基本態度的表達。而在笑容中似乎蘊藏着一句沒有說出來的話:"你這樣的傢伙我見得多了。"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她,她顯得很驚訝:"沒有呀?你怎麼會這麼想。"她看了看我,又加了一句:"你好象特別敏感。"
我點頭稱是,我接著說:"敏感的人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自卑。"我等着她的反應。她想了一想,"也許吧。"聳一聳肩膀。
接下來的話題有尋找不到的危險,畢竟初次見面可以作為談資的東西是少之又少。而對於我相當冒失的地把雙方之間的關係由毫不相干的路人變為一起下山的同伴,她並沒有立刻拒絕已屬相當客氣。但這並不妨礙她在交談時禮貌而疏遠地拉開距離──在每次我企圖找出一個接近點的時候。而我外表平靜地坐在她旁邊不遠不近的地方,腦子裡緊張地盤算各種問答的方法及可能的反應和應該採取的策略,猶如一隻狐狸圍着倒在地上蜷成一團的刺蝟團團打轉不知如何下嘴─-我也得下嘴─-說話。而事實上我知道狐狸幾乎是唯一能對付蜷成一團的刺蝟的動物,狐狸用嘴深入刺蝟身下將它拋起來,刺蝟在空中為求落地的平衡不得不伸展身體並扭動,於是狐狸就在其落地的一剎那準確地咬住其柔軟的腹部。我斜睨一眼她的腹部位置,在襯衣下面,襯衣在牛仔褲裡面來着,雖然看不到仍能想見腰肢的柔軟。我咽了下口水,沒有多少色情的含義。
那我怎麼辦?把她拋到空中么?我在那裡坐着一言不發地大口抽着煙胡思亂想的時候,從山上下來一對情侶,很典型的那種,互相依偎着走路,重心過分傾斜以至於去掉任何一個另一個必然會摔到,兩人一邊走一邊喁喁私語,夾着女同志不時發出的笑聲,走近時我把目光移向遠處,並且從鼻子里噴出煙霧扮酷。而她則一直很專註地目送二人下山,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又一個拐角處才把目光收回來看了我一眼,發現我在不出聲地笑,便探詢地看我,同時問:"笑什麼?"
我在想象她被拋到空中后一邊翻身一邊爭取四肢落地的情形,這當然不可言傳。於是我說:"不足為外人道。"停了停,想想可能會加大彼此之間的距離,又趕緊補上一句:"說出來怕挨罵。"她似乎瞭然地點點頭:"那就不要說了。" 我把煙頭丟在地上用腳碾滅,站起來問她:"休息夠了吧?"
她有些不情願地起身,背上的包使得這個過程不大順利,像是很早時科教片片頭那棵出土的嫩芽的快放鏡頭,歪歪扭扭地向上生長。我見狀把手伸了過去:"包我來背吧?"
她自然而然地搖了搖頭:"不用。"並不因此多看我一眼。"不要客氣,"我固執地伸手,"怕我背着它跑掉?我們一般不劫財......"。
"那倒不是,"她頓了一頓,"只是......"
"不是擔心就沒有關係,"我伸着的手看上去既象擁抱又象乞討,"給我吧,不要讓別人誤會我虐待婦女。"
她笑了一笑,不再堅持,把背包解下來給我,那背包與體積極不相稱地沉重,我的手墜了一下。"很重吧?"她擔心地看着我背上它,"要不還是我自已來?"
"開玩笑。"我背上包,整了一下帶子,"你裝的什麼,壓艙物啊!"
"用的東西。"她站在原地看着我,沒有挪步的意思。廢話!我心裡說。
她笑了一笑,開始向下走:"別人會誤會我雇了個腳夫。"我緊走兩步趕上,和她肩並肩走着:"看在腳夫的份上,不介意我們像剛才那倆人一樣?"
"這可不行。"她很警惕地向旁邊挪了開去。"我是說我講笑話給你聽。"我抖出包袱。 共8頁,當前第2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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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她表情緩和下來,"早該如此。"
"......什麼意思──是說我替你背着它?"路確確實實很長,而我的笑話有不夠數的危險,所幸終於由她開口找到了別的話題。
在此想要插一句的是給所有看到本文的男士們的,能夠讓一個女孩子笑是很重要的──所謂芳心竊喜也。當然前提是女孩子必須笑得好看;或嫵媚或明艷或冷俏或燦爛或冰河解凍或水波初綻或百花齊放或空谷幽蘭或雪泥鴻爪或雁渡寒潭或寂寞人獨醉或高處不勝寒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但一定要笑得好看,好看並不意味着一定美麗動人。然而起碼不能是胖而嘴大者,一笑便把牙床也請出來展示。這樣的女性如果對你笑,你也敢對她笑的話,我十足佩服閣下的勇氣。這段話不妨看作下面的故事註腳。我講到第N個笑話時她打斷了我,是先若有所思地盤算了一陣而後脫口而出的那種:"你很喜歡講笑話么?"這算什麼問題,我想。我說:"差不多,相當喜歡不過還沒有喜歡到作為職業的地步。"
她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從那時發現這人的特點之一便是在與別人交流時腦子仍在不住地運轉自已的問題。因此談話中時常有奇峰突起,而逼迫對方不得不跟着南征北戰東奔西走。被她這麼一問,笑話自然無法繼續,即使勉強繼續也將完全失卻原有的意味,有如從水裡捕上扔在簍里的魚,死亡只是遲早的事。"說確切點不是為了愛好才講的。"我努力的把話題帶到她的軌道上去,象在遛一條容易激動的狗,"是為了看你笑的樣子,不過也相當自私。""......"她在等我的下文。
我瞟一眼她,決定把已經開了頭的冒險繼續下去:"你笑的樣子很看,非常動人......"她不失時機地說了句"謝謝"。"...有些女孩笑起來象曇花乍現,美艷不可方物;有的笑起來雲收霧散,陽光普照大地,令人眩目;也有人笑起來象劃破黑夜的一道閃電,雖然短暫但是足夠在視網膜乃至更深處留下痕迹──當然雷聲雨點是另外一回事了。至於你笑起來嘛......"我故作沉吟地等着她的反應。
她扭過臉來沖我一笑:"怎麼樣?說呀!""你的笑容里蘊藏着無窮的可能性,但是並不都具體表現出來,笑有很多種情緒,好比悲哀的苦笑開懷的大笑輕蔑的笑泠酷的笑等等,而你的笑容裡面包含着這所有笑容的最初形式和最基本內容,但又不是特別樸素的,而是集合各種笑容
之大成加以揚棄總合而成的獨具魅力的笑容。簡單地說吧,"我停下來喘了口氣,"你的那種笑容是所有笑容的起始和終點。打個比方,就象是所有的春天 zuo在了一起,咳咳,我這人嘴笨,說得不好,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我在講這一大段時一絲不苟地板著臉,一點笑容也無。"還不夠好呀!"她笑得非常開心。這下面就要談到想對男士們說的第二點注意事項:如果誇獎一個女孩子,一定切記奉承要與眾不同。不論是內容或是方式均有必要。臉蛋漂亮的多半已經厭倦了別人說她美麗──雖然女性
絕大多數虛榮心很強,然而要一個女人一天聽五十遍"你很美"這句話相信也是要她五十天都穿同一套衣服出街一樣難以忍受。稍微比笨瓜聰明一點的可能會說長得很有魅力,但同樣於事無補(不信說五十遍試試),最好的方法是五十次讚美絕對沒有一次重樣的,然而這點即使連提出倡議的作者本人也做不到,非文學巨匠不成。折中的方法是角度要巧妙,立意要新穎,比如可以說:"你有一張很有趣的臉。"神經過敏者可能會有所反應:"有趣什麼?你自已有趣!"這是把有趣當肉麻,我們不予理會。事實上絕大多數女性還是相當溫良恭的,尤其是當她感覺出你在誇獎她時,當然一定要讓她感覺出這點,廢話!切記語氣一定要誠懇,最好是不動聲色兩眼直視對方鼻樑的那種(說鼻樑是怕兩人對視引起尷尬,很久以前看過的行為學研究著作中稱長時間的相互eye to eye的對視只有在情侶中才可能發生,所謂"含情脈脈"是也,然而如果你是情侶之一,這段大可跳過不看,話說回來現在很多有幸成為情人的人不懂得經常性地給愛人同志以讚美,實在是蠢而又蠢),如果你曾誇過她某一特定部位,則在表揚的同時行注目禮當有奇效。當然,容易引起性騷擾誤會的部位免談。 共8頁,當前第3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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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能說會道么,"笑完了之後她說:"不過你好象是學理工的吧?" 她說的一點不錯,我的確相當饒舌,而我也確確實實在讀工科。
"計算機軟件,三年級。"我說,不過我不相信她是從自己觀察到的某些地方推斷出我的專業性質,只是女人的直覺罷了。"怎麼看出來的?"
她聳聳肩,在她的動作中總有某些誇張的成分,如聳肩、攤開手表示沒有或者無可奈何、半轉頭的一瞥,據此我認為她之所學必有與"外" 相關部分,或者僅僅是二流歐美電視劇看多了的緣故。不過她的確做得非常得體,這些小動作在別人身上或許會有做作、表演之嫌,在她舉手投足之間施展出來時,即使旁人看來因不習慣而有不和諧之感,也是極其自然的而然地把這一不和諧的感覺歸入她本身去,倒反有一種異峰突起的魅力。的確非常非常得體。"計算機軟件──學些什麼呢?"她沉吟着問道。這個問題倒是頗難回答,因為我一來不知道我將要學些什麼,二來不知道我已經學到什麼。其實我也不能算是那種很糟糕的學生,只是無所用心而已。而彼時學校里的課程設置與我們能夠接觸到的實際相去甚遠,我不得不經常在考試和現實之間周旋。所以我反問她:"你指什麼──是課本上的還是日常生活的?"
而她似乎想不到有這麼一句回答,臉上一時間閃現出一點不知所措,想了想說:"就是說你畢業以後和現在有什麼不一樣的──通過在大學四年的學習生活──我是說在知識方面。"於是我把學校印的招生簡章關於我的專業方面就自己所記住的部分背了一遍,末了強調指出課程的不合理設置是造成我求學心念淡薄的主要原因。"那你考試怎麼辦?"她對我的成績發生了少少的興趣。
"怎麼辦?─-涼拌。考試前趕夜車嘛,大家都一樣。不過我考試期糑書K得特別兇狠,經常搬了兩個凳子在水房看到三,四點鐘,天快亮了才回去。"
"為什麼在水房?宿舍里不好嗎?"她不失時機地插上問我。得得,狗又開始跑了,我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並且由此推斷出她沒有在宿舍和教室以外地方看書的經驗,簡直是"何不食肉粥"。"半夜宿舍哪有電?你們宿舍有?"難道她會是研究生么?有點可怕,不過怎麼看怎麼不像。這樣年輕的臉如果在讀研究生,除非是神童,我看她不像,女人的容貌一般與其智力成反比。她長得不象成績很好的那種類型而那種類型在我們學校俯拾即是,除了讀書考試再無任何事會做,也再無任何事可做。人在回憶過去時往往會不由自主地美化或醜化一時的心理或者環境,以適應自已當前心理和環境的需要。而我不全然如此,此刻我坐在書桌的檯燈下,對着一疊32開的稿紙奮筆疾書,腦子裡在揣摩彼時的情形。在想象的接近中彷彿又重拾了少年輕狂時的情緒和感覺,而在筆下不由自主地一瀉而出,回憶的確能使人"重拾往日情懷"──套句比較肉麻的話說,比如上面的段落中有些話過於刻薄。今日的我是不會直陳其事的。今天的我只會在襯衣外面打條領帶,規規矩矩地做自已的上班族,每周干五歇二,逢節假日有時也少不了加班,怨言不多是因為有額外獎金可拿。然而在內心深處,我仍然極其懷念自已`一事能狂便少年`的張揚,俱往矣!
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我十分吃驚。"嗯?你哪個學校,有那麼好?" 話一出口我就知道犯了錯,她微笑着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微微噘起的嘴唇上面,幾乎聽不到地"噓"了一聲。手指是傾斜的,看上去象是在做飛吻。在開始從山上走下來之前,為了消除她並非不必要的顧慮和懷疑,我主動提出一個約定:保證不問任何無聊的問題。她馬上向我求證什麼是無聊的問題,我告訴她諸如貴姓啊芳名啊哪裡高就啊府上寶地何處啊之類她認為有關的隱私或是問了讓她懷疑我有不良企圖的任何問題,她欣然同意,這樣我們才得以順利起程。
未完待續...
留步
(下)
其實我這樣說和這樣做只是為了加強她對我的信任感,削除她的戒心。我當然是有不良企圖的,但是絕不能讓她察覺到,為此便有必要把自已打扮得一塵不染心無雜念。越是想要接近某一目標(同前所述,以下部分只供十八歲以上男士閱讀),越是要裝作心不在焉,否則目標極有可能逃之夭夭(在彼此不很相熟的時候)或是高慢自矜(在彼此相當熟悉的時候)。幼時讀書有作筆記的習慣,樂於摘抄一些警句作為格言,為此專門備了五個本子,都只寫了三分之一。厚厚的一本《歐·亨利短篇小說集》我只抄到一句有警世作用的──這不能怪我,這傢伙只寫場景和對話,象我這樣睿智的議論根本沒有見他說過──這句話出自哪一篇我忘了,然而話的原文時隔十八年我依然記得清清楚楚可見其教育意義之深遠:"迷住女人的醜男子為歷史增添光彩,使小說黯然失色。"我出於某種根深蒂固的自卑感決心要為歷史增添光彩,但努力的結果只是我坐在這裡使小說不至於黯然失色罷了。記得同樣清楚的還有另一篇的一段一個Buddy對另一個Fellow說關於如何握住女性的手的妙論。他先是批判了兩種不正確的握法:其一是下死力握住,結果是女人要麼被握得疼痛起來要麼兩人的手都捂出了汗,異握同工之處是被握的小手無論如何也想要掙脫出去;另一種不正確的握法是握得太輕象托着一片羽毛,結果是羽毛一下子就飄走了。然後他說出正確的握法,打了一個很精彩的比喻:"我把正確的方式告訴你吧。你可曾見過一個人偷偷地溜進後院,撿起一塊石頭,想扔一隻蹲在籬笆上盯着他直瞧的公貓。他假裝手裡沒有東西,假裝貓沒有看見他,他也沒有看見貓。就是那麼一回事。"─《歐·亨利短篇小說選》(王仲年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年版。)就是那麼一回事。他沒有說公貓有沒有砸到,而本文的男性讀者相信也沒有會把那塊"石頭"丟出去的。我真正想說的只是在追求異性時要假裝心裡沒有東西,假裝女人沒有看見他,他也沒有看見女人──而事實上這三者都是毫無疑義的存在。而中國古代先賢的智慧更為精略和意味無窮:"君子引而不發,躍──如也。"寫到這裡我發現自已必須打住,停止作為一個教唆犯的滔滔不絕。看到我這篇小說的男人們第一不一定會接受我的論點,第二不一定會照行實施,第三實施起來不一定會成功。成功的話他會認為是自己魅力使然,不成功他必定以為我方法有誤。張愛玲說女人大多沒心沒肺,我有同樣充足的理由指斥男人。讀過S·茨威格會的,這多少說明她已經相當放鬆。已經快到山腳下了,面對着即將到來的分離,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這種感覺使我對自已不能很好地把握,我開始搞不清自已為什麼會在一路上都沒有積極尋找切入點而只是漫無邊際地瞎扯。也許我就是僅僅想陪她一起走走說說笑笑而已?我不認為自已那麼單純。然而更多的目的在什麼地方呢?我舉目環望四周起伏的山巒,群山無語,遍佈於山間的落葉松搖曳起來。共8頁,當前第4頁4
本散文作者:佚名
陽光的勢頭已經減弱,不再像剛才那般強烈,而風的吹送開始加強,並且是漫無方向的的那種。有時從她所處的方位吹來,我能聞到一股隱隱約約的芬芳,不知不覺中向她靠近了一點。石板路仍舊在無休止地向前延伸,充滿耐心與平和,其下降的趨勢已經越來越緩,與此相反路邊的灌木叢正以相當快的速度向後退去,代之以不仔細的觀察便無法看出的略事修剪的花卉,大多色彩高矮整齊劃一。
"是罌粟就好了。"我觸景生情地脫口而出。她略略探一探頭,狐疑地盯住我:"那可是毒品!""不不,不是那個意思,"我慌忙解釋,"聽說罌粟花開起來五顏六色,特別好看,而且全是復瓣的,一朵花也有好幾層深淺不一的奼紫嫣紅,不管多大一片花地都找不出兩朵顏色一樣的。
""你見過沒有?"
"沒有,不過看過照片。"我看她一眼,"已經是驚人的美麗。""我見過,"她若有所思地說,眼睛盯着稍遠一點的地面,無意識中放慢了腳步,"雖然是很小的一塊地,但是確實美,真不敢相信那麼美的花結出來的會是毒品。"她有幾分要陷入漫無邊涯的思索的樣子。
我不加思索地加以打岔:"你也很美。""我也是毒品。"她反應迅速地回答,並非不快地瞟我一樣。"差不多,一樣能讓人上癮。"我有找到了突破口的興奮。"不過你美得相當健康。" 她無聲地一笑。她總是笑得相當短暫,等我發覺時已經接近消逝,只能看到一絲意猶未盡的余蘊,以至於不能看得清楚。有好幾次我決心要仔細一看,於是就在她將要解頤之前就盯着她,結果每次她都彷彿覺察到了我的意圖因而只是淡然,想笑又心有不甘的那種。並不是一開始便如此,只是在我讚美過她笑容之後才這樣,難道是怕我又扯出什麼文不對題的奉承不成?不得而知,而唯一的結果就是我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glimpse中,捕捉她笑容中的glance。然而的的確確值得期待和捕捉,我以為。雖然我不能對她的笑容從頭到尾作一完整分階段的描述,不過也確實看到了許多動人心扉的瞬間。如她下巴略向前揚、啟齒而笑的一剎那,陽光從她一側打來,照出整張臉具有了金色的浮雕般效果,嘴唇微啟,鼻尖小小地向上翹起,這一刻確實有讓人屏息等待的魅力。我見過許多長相各有迷人之處的女孩,而象她笑得如此這般自然甜美的則是僅她一人而已。當這女孩笑起來時,則其整個生命都煥發了格外的光彩。換言之,她是用生命的光彩來充滿那一笑的。我不知這麼講是否有過於溢美之嫌,然而我確實一直那樣認為的。在看過她的笑容之後,我才承認有傾國傾城的那種笑容存在,但我並不認為她真的可以做到,畢竟傾國傾城可以是嚇倒一群而不太會是迷倒一片,畢竟是這世界上有那麼多不同(着重號)的人。不過她起碼做到了無意中一笑便使我轉王曉波的《革命時期的愛情》中主人公名)的老婆罵他女孩子對他一笑他就恨不得把祖墳扒了給人看,我沒那麼過分,我只是會把自已骨頭拆了。這當然不可對她說,徒增戒心而已。於是我這樣講:"呃我一向如此,總是這樣,和大夥一塊玩的時候突然就發起神經來一聲不響,自顧自跑掉了,他們也都習慣了。"說完掩飾地沖她笑了笑。
"唔。"她半是肯定的地點點頭,"我也是,我也經常跟同學、朋友在一起玩的時候,有時坐在一起談天,一句兩句插不上話,我就發獃,看着一個地方,腦子裡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我有些氣餒,覺得自已被"也是"以後相當雌化。她繼續說下去:"......她們就會有人本書在我"說著,她不知想起了什麼略有尷尬的回憶,臉頰微微泛紅。
我想象着她驀然驚覺茫然四顧的神情,不由得笑了一下。她問我笑什麼,我老老實實地告訴了她,末了補充道:"是不是傻傻地摸着頭,眼睛瞪得圓圓地不知所以?有種憨憨的可愛,象考拉熊。"我大膽子說了一句。她先是一怔,極短暫地,等明白了考拉熊是為何物,便突然迸發出
一陣彎腰捧腹的大笑。我不得不停下來站在一邊等她恢復平靜,心裡暗忖何以會導致這樣一組前所未見的瘋狂。一陣大笑。共8頁,當前第5頁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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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一下這樣一種情景的確讓人有點不尷不尬,一個正值青春妙齡的女孩在一條鋪滿陽光的山間石板路上彎下腰捂肚子發出肆無忌憚的笑聲,旁邊站着一個有點莫名其妙手足無措的瘦瘦高高的男孩子。山路向上延伸,也向下蜿蜒,稍遠處有一片漸密的短松林,更遠處是漸白的青色山巒,如果去掉我也許她可以入詩入畫,添上我背着她那沉重的背包半是佝僂一派懵懂地站在旁邊,詩便打油畫變幽默。
好不容易等她收聲,直起腰來,眼裡隱隱有興奮的淚花,我說:"笑出眼淚了。"她忙不迭地從兜里翻出手帕,小心地擦拭。
我心有不甘的地問:"為什麼考拉熊那麼好笑呢?"為了化解自已適才被放在一邊無法參予進去的那一點不自在。
她正在盡量無聲地擤鼻子,聽到我的問話又忍不住要笑,連忙背轉身去收拾,完了一邊把手帕疊好放回褲袋一邊回答:"其實也不光是笑考拉熊,一直都想笑來着,看見你的樣子,還有你講話,到這兒實在忍不住了。"說著,她不禁莞爾。我並沒有如同某些讀者預感的那樣受寵若驚,如果沒有`樣子`只是`話`則的確有可能是誇獎我風趣幽默,加上`樣子`則很清楚地證明我首先從外形和動作上滑稽搞笑,近於小丑,人人都喜歡看小丑表演,願意去當小丑娛人耳目的卻少之又少,當然我也不願意,但無意中被作為小丑處理讓我有了一種"另類"感。在一陣大笑中從她面前消失的那道無形牆壁,又在我前面慢慢樹立起來。我摸摸自已的頭髮,覺得還不算蓬亂,"樣子──很可笑么?"我沉吟着問她,一臉正經,眼睛看着地上。
"不是不是,"她察覺了我的不自在,連忙加不否認,由此可以看出她是一個......怎麼說呢?比較懂事的女孩,"你這人很有意思,真的店裡有哲理的書印刷精美價格高貴,然而乏人問津;廉價的平裝愛情小說買的人最多,讀者看過即忘,也得不到什麼有益的教誨。我之所以這麼寫小說是想用愛情小說做為載體來講授哲理,私下企盼能用哲學書籍的價格達到愛情小說的銷量,學的是軟件的捆綁銷售;當然還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是即使賣愛情小說的價格也達不到哲學書的銷量──最後三分之一的可能是這本書根本到達不了印刷廠。
前輩告訴我寫小說應該讓讀者自已從故事中領悟哲理,這樣才算高明。我老擔心讀者不夠高明或太過高明,我想告訴他的他沒明白我沒打算說的他卻以為我有,文學界的懸案和史學界一樣多冤案就更多。所以徹嘛,"她忍住笑說,"的確很有意思。""又來了。"
不知不覺中已走下了山路的最後一級台階,走在山下公園中的水泥路上。兩旁是整齊的花畦,沿着小路一塊接一塊砌起來的石磚后的泥土中交叉斜插着竹編的籬笆,不知名的花在籬笆後面綻開,只是粉紅的一樣,在初秋的陽光下沿着長長的小路鋪開去也有幾分令人動心的美。"什
么花?"她突然問我。
"不知道,"我老實地回答,"對植物沒研究,就懂罌粟。""停一下!"她突然叫道,繞到我的背後去解背包。
我以為她要取下來自已背,結果不是。她拿出來一架小的傻瓜相機,交給我拿着。"路上怎麼沒拍?"我脫口而出。"光顧說話了。"她一邊把背包扣好一邊答道。
"那真不好意思,"我轉過身對她說,"有什麼可以彌補的嗎?"我的意思是What can I do for you?
"幫我在這裡拍一張吧。"她指指前面的花壇。"這裡?"我環顧了一下。"怎麼?不好嗎?"她也跟着四下掃視。
"不夠漂亮,這花還沒你好看呢?"我故意不去看她。"別胡說八道了,"她跑到前面去,在花徑的彎弧處蹲下來,盡量與周圍的花擠在一起。"這樣好不好?"
"怎麼都行啊!"我停下來,選了個比較合適的角度和距離,"就是有點`叢中笑`的味道。"她不由地笑了。
但是當我拿起相機用鏡頭固定住她的時候,她卻把臉板得很緊,許是因為機警。"是照相機,又不是槍。"我在取景框里看着她大聲說。她推出一個相當僵硬的笑。
"想想考拉熊!"我大聲喊。而她果然如我所料綻放出那美麗的笑顏,我在真正頭一次從正面欣賞到的同時一面讚歎一面及時撳下了快門,而遺憾自已不能擁有一瞬間的美麗,然而照片記錄的只是一剎那,我卻看到了生命在她臉上流光溢彩的整個過程。"合作愉快,"我站起來,把相共8頁,當前第6頁6
本散文作者:佚名
機遞給走上前來的她,"要不要再來一張?" "不用了,"她搖搖頭,"剛才在山頂拍了不少。""恨不相逢上山時。"我說。她遲疑地笑一笑,問我:"你要不要拍?"
"不要。"我本能地加以拒絕,而後立即感到後悔,"我這人不上照,再說回頭你同學看到照片要大驚小怪的。""怎麼會?"她不解。
"喏,`這傻小子是誰`之類的問題。"她不響,手裡攥着相機低頭向前走,似乎又勾起什麼心事。我趕緊扯一個話頭:"接下來去哪兒?"
"哦,我回去。"她抬起頭,突然醒轉似的說道。公園大門已是近在咫尺,而我對她仍然一無所知,這不能不讓我焦灼,有如Tenesse那著名的貓。
"去那兒?"我順着她的語氣,了無痕迹地打探。"回城裡去."她同樣輕描淡寫的一句。
"廢話,"我輕輕地說,不由笑了起來,"好了好了,算你厲害,我不問就是。""什麼厲害?"她一臉茫然,而後才反應過來,微微一笑,不說什麼。看樣子剛才她只是隨口答應,我本可以打一個趁其不備的。
機會不能一失再失,於是我問:"兄弟姐妹幾個?"她朝我看看。
"這也不能問呀!"我叫起來,彷彿受了冤枉。"怎麼說也看在......"有遊人投來問詢的目光。"好了好了,別嚷嚷好不好,"她的臉到底有些紅起來。"又沒說一定不告訴你─一個哥哥,一個弟弟。"
"獨生女嘛,"我有找到突破口的興奮,"家裡一定特別寵你。"早知道這樣耍無賴可以奏效早就用了,我暗暗責怪自已不夠機警。
"才不是呢?我爸爸喜歡我哥,我媽喜歡我弟。""噢,那你弟弟姓什麼?"我決定不說"我喜歡你"以免顯得過分不莊重。
"當然和我一樣了,姓──"她硬生生地把下面最關鍵的字咬住,彎下腰笑起來。
我知道計謀已經敗露,一邊跟着笑一邊問:"姓什麼?到底姓什麼啊?"
她只顧笑不理我,不過很快又站起來向前走,仍帶着一臉笑意。"我沒想到你這人這麼會算計我,"走幾步她突然站住,轉身對我說,不過並不無悅之色,卻有幾分忍俊不禁。
我跟着停下,面對着她,"沒有啊?!"竭力裝出一臉老實。
她又轉過身向前走去:"幹嘛非得知道名字?知道了又怎麼樣?我隨便跟你說一個,你也得相信。""知道了當然有知道的好處,下次做夢夢見不會喊錯,"完完全全的靈機一動,多少彌補了剛才的不敏,"──你不會吧?那麼壞?""現在就開始預約夢境啦?!"她瞟我一眼。我笑笑。
走到公園出口處她站住了,似乎才下定決心:"告訴你也沒什麼,我姓楊,叫楊劍心。"我連忙仔細聽,她見我沒什麼反應,又補上一句:"是真的。"
"幸會幸會,"我滿臉堆笑地伸出手去,"我叫林松平,我妹妹叫林松青,都是真的。"其實我沒有妹妹,這麼一說只是為了應景。
她看看我伸出的手,沉吟着伸出自已的手握了一握,又想了一想,終於還是綳不住,笑將起來,一邊笑一邊無可奈何地搖頭:"你這人,唉!"說不上是什麼情緒的一聲輕喟。
接下來我還沒準備好再說點什麼,她已經又伸出手來:"把包給我吧,我得走了。"
"我送你到汽車站?"我有些不情不願。
"不用了,就幾步路,再說你還要等你同學呢,出去就不好等了──到處都是人。"
"那也成。"我看她看態度相當堅決,不得不打消剩下的所有念頭,把背包卸下來,遞給她,她一手接過,相當利落地向肩后甩過去搭住,帶幾分熟極而流的洒脫。"那......就......這樣?"我一
下子沒了詞兒。
"就這樣吧,"她點點頭,"一路上多謝你幫忙。"說罷抬起眼睛看着我。我有點目眩和不自在:"哪裡哪裡,幹嘛這麼客氣?"
"是真的,"她又點點頭,似乎也是找不到適當的詞語一樣停頓了一下,"那麼,再見?"把空着的手伸了過來。
我又和她握了一次,"回去不洗了。"我看着自已收回來的手掌說。她如釋重負地笑起來,"再見!"她說,開始轉過身向外走。
"再見!"我說,略略提高了嗓門,"以後這地方改名叫長亭公園。" 她笑着走出大門去,然而沒有回頭。門口的工作人員看看她又看看我。共8頁,當前第7頁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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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正門口緊閉的鐵柵門后,望着她沿着坡路向山下的公共汽車站走去。她的背影相當嫵媚,《索菲的抉擇》裡面說美麗的女人背部像一個倒放的梨,我想梨其實也有被蟲咬過或者壓壞的,而且往往左右不對稱,確切的表達說法是`美麗的背部像是一個美麗的倒梨形`。從她白襯衣的線條中並不能看出背部的形狀,然而那件霧白的全棉襯衣有如吸足了陽光一樣令人隔得很遠也能感覺到那種溫暖的氣息,在漸晚的天色中清晰起來。
我從兜里掏出一支煙,點上猛吸幾口,內心的一陣陣抽動仍是讓我控制不住地哆嗦;我一動也不動地看着她裊裊婷婷地向山下走去,感覺到一種混合了強烈的失落感的痛苦的衝擊;我想如果看到那個背影向我走過來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幸福,雖然在那一刻我尚不能想象,而我的的確確已經開始想要體驗和感覺那種幸福,那種嘴裡發乾血液循環失速的幸福,那種令人暈眩的幸福。我把煙扔在地上踩滅,從上衣口袋裡掏出筆,跑到公園門口的售票處討了一張紙,半蹲在地上匆匆寫下自已的名字和地址,拔腿便追,此時她已轉過坡路的那一邊去了。我氣喘吁吁地跑過轉彎,看見那個白色的背影站在車站的欄杆裡面的隊伍中,一輛公交車正在進站,我在隊伍開始移動時跑進車站,一邊喘氣一邊從欄杆外走到她後面。"對不起,"我說,"請,留步。"
她驀然地轉身來,長長的頭髮幾乎掃着我的面頰,她有幾分不解地盯着我。我把手裡的紙條遞給她,她接過打開來瞄了一眼,拿在手上看着我,仍然沒說什麼,隊伍後面的人不耐煩地從她旁邊擠過去。"也許你會想要,"我說,我很緊張,兩手不由自主地握緊,內衣被汗水貼在了身上,不全是跑步的關係,"也許你不想要,不過我就是想給你,是真的。"我仍然在抑制不住地喘氣和顫抖。
她微微一笑,還是什麼也不說,她真是一個聰明的女孩,依舊把紙條握在手裡,她上車去了。我站在原地看着她在汽車後排的窗口座位上坐下來,在包里翻找什麼。我掉轉視線朝別處看看,準備就此走開。"看這邊!"她突然大聲喊道,足夠讓全車的人朝她那邊看。我抬起頭。
一道耀眼的白光一閃而逝,是照相機的閃光燈。車門"咣啷"一聲關上,電鈴響了起來,她沖我揮了揮手,而後被車帶着轉過彎去,車后揚起塵煙,而她就此不見。我帶着心滿意足的快樂向那條不太長的坡路走回去,又從兜里掏出煙來吸,在暮色中看着煙頭一閃一閃的光亮,不時有細小的火星被晚風裹帶着從光亮最暗處飛起,一曳而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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