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那年
當歲末的日曆和冬季一樣瘦成枯寒,我停下來,回眸養的花,裁的衣,走的路,寫的字,便滋生出了許許多多幽怨婉轉令人無端驚覺的美麗和惆悵。文字里混得久了,人就容易落空,容易形而上,需要在煙火小生活里折轉腰身舞袖弄眉,回味匆匆歲月中那份若隱若現的美。
久居在城市,投射過來的只是高樓斑駁的影子,推開軒窗,赫然一輪明月當空。宋朝劉子軍的詩“明月不知君已去,夜深還照讀書窗”,倏忽讓我想起月光下的書窗,還有月光下的故鄉。
寂靜的夜,深藍色的天空下掛着一輪滿月,鄉間的小路上笑語喧嘩,人們翻越山谷,涉過小橋,彷彿趕着喜慶的場子,為的是到幾里甚至十幾里的山外村莊去看一場經年電影。幼小的我在黑暗中好奇地睜大眼睛凝視銀幕,隨人們沉浸在高漲亦或低迷的情節中,但不懂情節的我,不久便睡意來襲,趴在姐姐的脊背中酣然入夢。但下一次,依舊要追着姐,跋山涉水,尋找那個時代唯一娛樂的新奇。
如今,我偶爾還去影院看電影,一個人默坐在角落,為的是看動感的人物如何演繹書中的情節,我把它作為心靈的一次自我投射,那道射向銀幕的光束攜帶着一個精神個體的全部熱情和情思,在巨大的幕上投影着匆匆歲月的不老沉香。與其說我在看電影,不如說與一段影像對話一段歲月和一種生活態度。
最終影院燈亮,一切散場。
再也沒有那樣純樸的時光了,我如同連根拔起的小樹,從家鄉土壤中活生生地移植到了鋼筋水泥的叢林里,無法落地生根。我只有在復古的情緒里獲得一股龐大的壓強,提升着鄉土深處隱秘的水源。多想有那麼一個人,和時光一起見證我的歲月,只是這世間,每一個人都走的太匆忙。
消逝的時間,退後的風景,邂逅的人,和黑白老電影一樣終究是漸行漸遠。而一些人,一些事,始終鮮活如初。
一直記得《半生緣》里那一句經典的台詞,顧曼楨與沈世均在18年後偶然相遇,他們在酒館里緊緊相擁,曼楨哽咽着對世均說:“我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那淚流滿面的哽咽失語,讓劇外的我泣不成聲。
也曾邂逅年少時心動的背影。那時的自己,膽怯羞澀地隔着月光看樹影下靦腆清秀的他,他的才氣讓我止步,心中記住好友的叮囑:第一次,千萬不能牽手。命運弄人,那樣的擦肩,我們真的永遠沒有牽手。但心裡記得:生命里下了那場叫做“初戀”的雨,這場雨,我沒有打傘,沒有躲避,任雨水淋濕無處安放的“小時代”,留下斑斑駁駁的痕迹,時間已將這痕迹磨光,但是見或不見,心裡銘記那場歡喜。
再見已是二十年,繞過眾座,遠遠的坐在他的後排,心中已無半點波瀾。
有時候,正是為了愛才悄悄躲開,躲開的是身影,躲不開的卻是那份默默的情懷。
有些事,只能在時光之岸,起起伏伏;有些人,只能在心靈深處,悄悄停靠。
芥川龍之介說:“刪除我一生中的任何一個瞬間,我都不能成為今天的自己。”今天的我是一個寂寞的人,所以記住了歲月中每一個感動的人和值得懷念的事。
當我在午夜閱讀中,忘記周圍的世界,與作者在另外一個世界里快樂、悲傷、憤怒或平和時,我近乎自閉式地享受那種無可替代的完整的生命體驗,譏笑都市那些碎片的訊息和誇張的視頻,常常忘了整個世界,忘了自己也是一個有滋有味的小女子。驀然驚醒,月已中天,躡手躡腳地走進卧室,愛人早已沉入夢鄉,我輕輕取下他尚握在手中的電視遙控器,萬般歉意長久地寫在心頭……
曾經以為,美麗的風景,總在遠方,卻不知道圍城的你坐擁撒哈拉的荒涼。
親愛,成為一個優秀作家的理想太盛大,太邈遠,我不想因為追求宏大而忽視當下的細節,人生需要一處處閑筆來點綴豐滿,你給的在乎,我怎能熟視無睹……
走過孤獨、炎涼,疾病,時光,只有美好,是我們寄居世上的唯一使命。
匆匆那年,我體味着愛情的純美,親情的馥郁,友情的芳香,在文字這塊廣袤的土地上,播種着自己的情懷。我是一本書,是存於世間的孤本,正是因為有了匆匆那年的記憶,才有了《寂寞的青花》一書的入世。對於很多人,其實我想說,你一直在我心上,可是我始終只是不言不語,遠遠地望着,默默地祝福着,你知道也好,不明白也罷,都不重要。
生活,總在時時刻刻地把這種美好傳遞給我們,然後,我儘力把這種美好通過我的文字和語言傳遞給更多的人們,讓更多的人感動於這個世界。
當我老了,頭髮白了,睡思昏沉,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本書籍,慢慢念。
作者:應清華(西嶺雅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