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驚奇 驚奇,是天性的一種流露。 生命的第一瞬就是驚奇。我么周圍的世界,為什麼由黑暗變得晴朗?周圍為什麼由水變成了汽?溫度為什麼由溫暖變得清涼?外界的聲音為何如此響亮?那個不斷俯視我的親吻我們的女人是誰? …… 從此我們在驚奇中成長。 這個世界上,有多少值得驚奇的事情啊。蘋果為什麼落地,流星為什麼下雨,人為什麼兵戎相見,歷史為什麼世代更迭…… 孩子大睜着純潔的雙眼,面對着未知的世界,不斷地驚奇着,探索着,在驚奇中漸漸長大。 驚奇是幼稚的特權,驚奇是一張白紙。 但人是不可以總是驚奇着的。在生命的某一個時辰,你突然因為你的驚奇,遭逢尷尬與嘲笑。你驚奇地發現——驚奇在更多的時候,是稚弱的表現,是少見多怪的代名詞,是一種原始蠻荒的狀態。 對於我們這個崇尚見怪不怪其怪自白尊重老練成熟的民族心理中,驚奇是如胎髮一般的標誌。 你想成功嗎?你首先須成功地把自己的驚奇掩蓋起來。 我們的詞典里,印着許多諸如“處變不驚”“寵辱不驚”的詞彙,使“不驚”鍍着大將風度的金輝,而“驚”則屈於永久的貶義。 翻那詞典,後面更有了“驚慌失措”的形容,“驚”墜落着,簡直就是怯懦、退縮的同義詞了。 於是人們開始厭惡驚奇。你想做大事嗎?一個必備的基本功,就是訓練自己喪失驚奇。 你看到愛情遠不是傳說中的那般純潔,你不要驚奇。 你看到生活遠沒有書本上描寫的那麼美好,你不要驚奇。 你看到有一根本不是故事中的那般忠誠,你不要驚奇。 你看到日子絕不如想象中那般絢爛,你不要驚奇…… 如果你驚奇了,你就違反了一條透明的規則,會遭到別人 陽光下或是暗影里的嘲笑:這個孩子還嫩着呢。 你在一次次碰壁后醒悟到:即使你對這個世界還一知半解,你還搞不清問題的全部,但有一點你現在就能做到——那就是——埋葬你的驚奇。 你看到醜惡,假裝沒有看到,依舊面不改色地笑談風生,人們就會送你人情練達的評價。你聽到穢文,彷彿在那一刻患了突發性的耳聾,臉上毫無表情,人們會感到你老於世故可以信賴。你被美麗美好美妙的景色感動,只可以默默地藏在心底,臉上不可露出少見多怪的驚異,人們會以為你少年老成,有大謀略大氣魄,是可做將帥的優良材料。你碰到可歌可泣的人間至情,要把心腸練得硬如鑽石,面不變色心不跳;就算真被攪得趕場寸斷,也只可夜晚躲在無人處暗自咀嚼,不可叫人覷了去,落得個優柔寡斷的罪名…… 現代社會是一隻飛速旋轉的風火輪,把無數信息強行灌輸給我們。 見多不怪,我們的心靈漸漸在震顫中麻痹;更不消說有意識地掩飾我們的驚訝,會更猛烈地加速心靈的粗糙。在紛繁的燈紅酒綠和認為的打磨中,我們必將極快地喪失掉驚奇的本能。 於是我們看到太多矜持的面孔。我們遭遇無數微笑後面的冷淡。我們把驚奇視作一種性格缺憾,我們以為永不驚訝才是人生的至高境界。 細細分析起來,“驚奇”是由兩部分組陳乖的,先有了“驚”,其次才是“奇”。如果說“驚”屬於一種對陌生事物認識局限的愕然,“奇”則是對位置事物積極深討的萌芽了。 否認了“驚”,就扼殺了它的 同胞兄弟。我們將在無意之中,失去眾多豐富自己的機遇。 假如牛頓不驚奇,他也許就把那個包裹着真理的金蘋果,吃到自己小肚子裡面了。人類與偉大的萬有引力相逢,也許還要遲滯很多年。 假如瓦特不驚奇,水壺蓋“噗噗噗”響着,一個劃時代的發現,就蒸發到廚房的空氣中了。我們的蒸汽火車頭,也許還要在牛車漫長的轍道蹣跚億萬公里。 即使對普通人來說,掩蓋驚奇,也易鬧笑話。一個向下朋友,第一次住進城裡的賓館。面對衛生間里那些式樣別緻的潔具,他想不通洗一個臉,何至於要如此麻煩。他不會使用這些對象,本來想請教一下服務小姐,也就迎刃而解了。可是他不想暴露自己的驚奇,就用地上一個雪白的盛着半盆水的瓷器,洗了臉。後來他才知道,那是馬桶。 這當然是一個極端的例子了。我之所以把它寫在這裡,絕無幸災樂禍之意。現代社會令人眼花繚亂,每個人在某種意義上說,都是孤陋寡聞的。你在你的行業里是行家裡手,在其他領域,完全可能是白痴。這不是羞愧的事情,坦率地流露驚奇,表示自己對這一方面的無知以及求知的探險,是一種可嘉的勇氣。 我認識以為老人,一天興緻勃勃地同我探討電腦的種種輸入方法。他整整82歲了,腎臟功能已經衰竭,我堅信他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在電腦鍵盤上敲出一個字。他在自己的專業範疇里,是以為德高望重的長者,但對電腦有許多的謬誤,就連我這個“二把道”也聽出了許多破綻。但是老人家充滿探索之光的驚奇的眼神,卻在這一瞬間想探照燈一樣掃過我的靈魂。面對他青筋暴突微微顫抖的手,我想,不知我這一生中可否活的這樣高壽?不論我生命的歷程有多長,我一定要記得這目光炯炯的驚奇,學習他對世界的這份摯愛。絕不僅僅沉浸在熟悉的航道,始終保持對遼闊海域的探索,直到我最後一次呼吸。 驚奇是一種天然,而不是製造出來的。它是真情實感的火花。一塊滾圓的鵝卵石,便不再會驚訝江河的波濤。驚奇蘊含著奮進的活力。 驚奇不僅僅是幼稚,驚奇不僅僅是無知,驚奇是在它們的基礎上的深化和挺進。 既然你驚奇了,你就要探索這奧妙。你既然驚奇了,你就不能僅僅止於驚奇。愛好驚奇的人,也旭驚奇將驚奇轉化為平凡。消滅驚奇的經過,也就是學習的經過。驚奇在熟悉中淡化,才敢在驚奇中成長。 世界是沒有止境的,驚奇也是沒有止境的。驚奇是流動的水,它使我們的細想翻滾着,散發著清新,抗拒着腐爛。 才城市裡呆的久了,常常是我們喪失驚奇的本能。我們像蟮一樣滑行着,渾身沾滿市儈的粘液。 到自然中去,造化永遠給我們以大驚喜,和遼闊的宇宙相比,個人的得失是怎樣地微不足道啊。不要小看山水的洗滌,假如真正同天地對一次話,我們定會驚奇自己重新獲得活力。 如果無法到自然中去,就同於自己沒有厲害關係的從小的朋友,做一次促膝的談心。利害關係這件事,實在是交友的大敵。我不相信有永久的利益,我更珍視患難與共的友誼。長留史冊的,不是錙銖必教的利益,而是肝膽相照的情分。和朋友坦誠地交往,會使我們留存着對真情的敏感,會使我們的眼睛抹去雲翳,心境重新開朗,驚奇就在這清明的心境中,翩翩來臨了。 假如既沒有自然可以依傍,有沒有朋友可以信賴,真是人生的大憾事。只有在靜夜中同自己對話,回憶那些經歷中最美好的片段,溫習曾經使心靈震撼的鏡頭。它也許是很小的一朵曠野花,也許是冬天的一盞紅燈籠,也許是雄渾激蕩的樂曲……總之那是獨屬於你的一份秘密,只有你才知道它對於你的驚奇的意義。古語說: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複習以往我們情感中最精彩的片段,常常會使我們整舊如新。 保持驚奇,我常常對自己這樣說。它是一眼永不幹涸的溫泉,會有汩汩的對於世界的熱愛,蒸騰而起,滋潤我們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