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八歲。母親瘦小,多病,幹不了隊里繁重的體力活,父親就給文教辦公室領導說情,讓她去崖子小學當了一名代課教師。
那時,我們山裡人特別窮,缺吃少穿的,很少有家長給孩子買雨具。這樣,一逢下雨,就有一些無雨具的學生不去上學。那些無雨具,又怕耽誤學習的學生就只好淋着雨去上學。他們雖然跑得飛快,但往往趕到學校,衣服就被淋得透濕,於是,他們十有八九就生了病。
母親初來,對這些情況不了解。可這年秋天,恰恰雨特別多,沒晴幾天就下,一下就是好幾天。開學一星期後下起了這學期的第一場雨。那天上午放學后,母親在住室做飯,我在她班裡的黑板上寫字玩。班裡有四個女同學沒有回家。大約二十分鐘后,母親喊我吃飯。我給母親說了。她立即放下碗筷,去教室叫來那四個同學。母親從菜地剝了一把菜,摘了幾個青辣子,又從罐里抓了幾把玉米糝,取出家裡僅有的一斤麵條,做成“鯉魚竄沙”,讓她們吃。這飯辣酥酥,香噴噴,四個學生吃得津津有味。母親坐在一旁看着她們,臉上漾着甜甜的微笑。
四個學生走後,母親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撐起傘,走到房后,望着那一條崎嶇的山路。那裡有一個個放學回家的學生,他們有的戴着已發黑的草帽,有的披着皺巴巴的破塑料,有的什麼雨具也沒有,在雨中飛跑着。我站在母親身邊,也望着那彎彎曲曲蛇一樣的山路。雨仍在下,雨點落在樹葉上,吧嗒吧嗒連續不斷地響着。突然,母親合住傘,向北跑去。我睜大眼望着母親去的方向,只見一個女同學躺在地上。母親跑過去,彎下腰,背起她向學校一步一滑地走來。那位女同學叫麗娜,住在離學校有五里地的一個山窩窩裡,她沒雨具,由於跑得快,一步踩空摔了一跤。
夜裡,已十二點了,母親還在床上輾轉反側。窗外刮著風,下着雨。第二天早上,母親剛起床,就有三個學生家長來給孩子請假,說孩子昨天淋雨後患了重感冒。母親送走他們后,眉頭皺得更緊。吃過早飯,母親和算術老師換好課,離開了學校。她去找幾位要好的朋友,借了三十元錢,全部買了塑料,有紅的,黃的,藍的,白的,紫的,母親把它們裁成一塊一塊的,每塊呈長方形,又在較窄的一邊的兩端綁兩個一尺來長的小木棒。放學后,母親把沒雨具的學生叫到住室,一人給一塊。
母親拉着我站在她住室后,凝視着同學們。同學們兩手分別拿着一根小木棒,快速跑着,那塑料藉著風,飄起來,沿着一條條山路飄向一個個山窩窩裡。“媽,你看,多好看,多好看啊!”我拍着手跳起來。“你說,這像啥?”母親微笑着問我。“像—像--”我吞吞吐吐地答不上來。“像天下的雲。這是彩雲,這是彩雲,這是你弄的彩雲!”我異常激動地大聲嚷着。
第二天,學校開會表揚了母親。第三天,其它班的班主任也都買了塑料布,給學生做了雨具。
第二年,母親被調到虎溝小學。第三年,母親被調到西庄小學。再以後,年年被調到一個新學校。在她任教的前6年,無論調到哪個學校,那裡雨中的天空都會飄起片片彩雲。後來,土地包產到戶了,家家戶戶生活有餘了,都為孩子買了傘。雨天,我再也見不到母親裁剪的那彩雲飄飄的景緻了,但我卻永遠不會忘記。
江蘇蘇州張家港市鹿苑小學五年級:劉欣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