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佟佟在自己的小房間里做作業，忽然聽見一個細微的聲音在耳邊響：“你願把零錢存在我們銀行里嗎？”
佟佟把頭抬起，見靠檯燈的桌邊伸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兩隻小爪子正在盤弄着他用剩下來的幾枚硬幣。
——老鼠，一隻小老鼠！
這是一隻與眾不同的老鼠，鼻樑上有白白的一塊，骨碌碌亂轉的小眼睛，一對圓圓的耳朵，幾縷會動彈的鬍鬚……真有趣，真可愛！佟佟生怕把他嚇跑了，輕輕地說“你說錢？錢往哪兒存？”
“就往我們銀行里存哪！”小老鼠告訴佟佟，他叫菲菲，在他爸爸辦的老鼠銀行里打工；爸爸叫每個職員都出來拉客戶，他想到家住一層的佟佟，每天都有不少零用錢，用不掉，就丟在桌子邊，那就存到他們銀行里好了。
“你們銀行在哪？”佟佟更加奇怪。
“就在你家門口的老樹根底下。”菲菲認真地給他作了一番介紹，說只要你把錢往門口的那棵大樹的樹洞里一丟，樹上馬上就會飄出一片綠葉，上面就記錄著你所存錢的數目，存期和利息。
“還有利息？”
“銀行沒利息，老鬼來存哪！”菲菲報出了一個讓佟佟舌頭直伸的數目，還說這叫零存整取，只要把零用錢斷斷續續在銀行里存上一年，到年底，保證能用得來利息買一個老大老大的變形金剛！菲菲用手比劃了一下。
佟佟被他說動了心，用嘴努努那幾枚硬幣：“那請你先把這點錢存上好了。”
第二天清早，佟佟從門口的樹下過，樹上果然飄下一片樹葉，撿起來看看，上面寫着：“一塊陸角，存期一年，利息百分之十。”
佟佟覺得比存在大人銀行里划算得多，心裡美滋滋的。
佟佟是個心裡藏不住秘密的孩子，不到一天功夫，就把這件怪事告訴了幾個好朋友，驚得他們個個眼瞪得老大，一個叫丁大壯的孩子以為佟佟在說胡話，佟佟急了，伸出小指頭，跺着腳說：“誰說胡話啦，誰要說胡話是小狗！” 大壯還是不信，佟佟說等放學一起去看看。
佟佟把他們領到大樹下，那樹榦上真的有一隻不算太大的洞口，像一隻眼睛盯着他們，好像在說：“存哪，有錢就往這裡存吧！”大壯馬上從口袋裡取出一大把角子往樹洞里一丟，片刻，從樹上飄下一片葉子，上面分明寫着：兩塊五角，存期一年，利息……
跟他們一起來的賀婷婷也存了一塊五，她捧着樹葉叫了起來：“你們看哪，還是電腦打出來的呢！”大家伸頭一看，那字方方正正，一筆一劃，嘿嘿，還真是電腦的傑作，不知這家地下銀行規模到底有多大？有多少職員在裡面辦公？大壯蹲下身在地上細細尋找，佟佟說：“別找了，反正人家付你利息，怕什麼！” 賀婷婷也說：“是呀，找銀行幹什麼，只要有這個窗口就行啦！”
許多同學都知道了這件事，紛紛跑到樹洞里來存錢。那天，大壯忽然問佟佟，：“哎，你這樣幫他們拉客戶可有好處？”
好處？佟佟只知道為別人辦事是應該的，要什麼好處，他把頭搖搖。大壯不相信，他爸爸是工廠行政科科長，每次到商店為公家買東西人家都給他好處。唏，都什麼年代了，哪有辦事不拿好處的，除非是傻子。
佟佟一本正經地說：“人家不是給你利息了嗎？”
“利息是存款人得的，也不歸你。”
“我不要，什麼也不要。”
佟佟這樣說，大壯也就沒話說了。
記不清佟佟來這裡存過多少錢，也記不清帶來多少個小客戶，眨眼，夏天過完了，秋天跟着來了。晚上，佟佟坐在靠窗的燈下做作業，偶爾把頭抬起，他看見一片片樹葉紛紛揚揚地往下落，燈光一照，像一隻只飛舞的小蝴蝶。佟佟真有點擔心，要是銀行里的人粗心大意，在這些樹葉上寫上存錢的數目，讓沒存錢的人撿跑了怎麼辦？以後都要上銀行來取錢，那銀行不虧死了才怪呢。
佟佟一個字寫不下去了，拉開門，從地下撿起一片葉子，對着燈光仔細看看，謝天謝地，上面什麼也沒有，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樹葉，就像銀行里沒填姓名的存單一樣，廢紙一張，沒用。佟佟這才把心放進了肚子。
他又想起了冬天，樹梢上光禿禿，沒一張存單，要是人家來存錢怎麼辦？不知那隻叫菲菲的小老鼠什麼時候再到他家裡來，要來，一定得問問他。
佟佟趴在桌子上一邊做作業一邊側耳聆聽，他希望能聽到菲菲的的聲音。
等哪等哪，一直等到到春節過後，也沒等到來那隻小老鼠。這當中，他多長了一個心眼，再也沒敢帶人去樹里存錢了，他怕出現意想不到的結局。
那天，婷婷又跑來說要存錢，佟佟指指大樹，沒好氣地說：“你沒看見那樹上一片葉子也沒有嗎。存單用完了，等幾天再說吧。”婷婷問等到什麼時候，佟佟說起碼要等到樹上長滿葉子。
春天真像童話里的仙女，故意跟佟佟開玩笑，直等得佟佟心煩意亂的時候，她才姍姍而來。每天從樹底下過，佟佟都得抬起頭，希望樹上能冒出一片片綠葉。 忽然有一天，樹枝上鑽出無數小芽芽，像米粒一樣閃着光。春風一吹，那小芽芽漸漸變大，沒幾天竟然長成了嫩葉，明晃晃的，像一片片銀鉑。佟佟急不可待地把過年爸爸媽媽給的壓歲錢一古腦兒丟進了樹洞，然後目不轉睛地盯着樹上，他盼望着其中的一片能落下來，那上面肯定會寫着他所存錢的數目。
起風了，一片葉子真的飄落下來，拾起來看看，上面什麼也沒有。佟佟大大地吃了一驚。心想，難道那白鼻子小老鼠是個小騙子，把他們的錢全都擄跑了。
他不想把這個念頭跟別人說，怕人家笑話他，更怕存過錢的朋友來找他算賬。
整整一夜，佟佟翻來覆去沒睡好，聽見樹葉在風中沙沙地響，懷疑是不是有一片記着他存款數目的樹葉飄到地上被別人撿跑了。要麼是老鼠銀行的電腦出了故障…
佟佟總愛往好處想。
大壯也來存過幾回錢，同樣石沉大海。他問佟佟是怎麼回事，佟佟吞吞吐吐，說不出所以然。大壯有點懷疑佟佟是不是跟那隻小老鼠一起設下了圈套，在騙他們的鈔票。可他沒說出來。
“我看，乾脆把樹洞鋸開，把地下銀行摳出來，把我們的錢奪回來！”壯壯胳膊直捋，氣鼓鼓地瞪着佟佟。
佟佟仍然沒吱聲，他壓根兒不相信那麼好看的小老鼠會是騙子。他對大壯說，能不能再等幾天，他相信菲菲會來找他的。
說來也巧，就在那天晚上，菲菲突然出現在佟佟的床頭，他瘦得幾乎讓佟佟認不出來了，胳膊上吊著一隻繃帶，腿上纏着紗布，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佟佟問他是怎麼回事，菲菲這才告訴他，是他舅舅把銀行里的錢全裹跑了。爸爸氣得吹鬍子瞪眼，命令菲菲帶幾個保安隊員火速追款。
佟佟忙問：“追到啦？”
“他跑不了！”菲菲用力把腰一挺，說在一條小河邊好不容易才把舅舅抓住。跟舅舅展開了一場搏鬥，最後，把胳膊摔折了，腿也差點摔斷了。
佟佟問：“錢呢？”
“分文不少，全回到銀行里。明天照常營業。”
佟佟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菲菲嘆了口氣，說不管怎樣，他對不起佟佟和所有的儲戶，本來，他想把這件事儘早向佟佟通報，但他一直在養傷；還有，他怕說出來，讓佟佟擔驚受怕，更不想讓同學們責備佟佟，所以一直拖到現在才來。
難怪佟佟把錢丟進樹洞沒有任何反應呢，佟佟想。
菲菲接著說，昨天，他查了一下進賬，發現佟佟和壯壯又存了好幾筆，要他們明天一早在樹底下等，存單保證會送到大家手裡。佟佟說明天不行，得後天，因為明天學校要舉辦登山活動，他得很晚很晚才能回來。
就在第二天，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佟佟是傍晚才回來的，還沒到家門口，就見離大樹不遠的路上堆着幾大堆黃土，好端端的路上被挖出一條長長的水溝，那水溝一直通到樹底下。佟佟想起了樹下的老鼠銀行，心猛地一沉，一個箭步衝上去，伸頭一看，水溝里埋着一條粗粗的水管。老鼠銀行呢？他急得頭上直冒汗，語無倫次地問幾個正準備收工的師傅：“你們在幹什麼？”
“挖水溝，埋管子。”
“那我們的銀行……”
“銀行？什麼銀行？”師傅們感到奇怪。
佟佟說是地下銀行，老鼠開辦的，專門為我們小孩子存錢。
幾個師傅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不知道佟佟在說些什麼。看他那傻乎乎的樣子，有位師傅說：“瞧這孩子，是不是哪根神經搭錯了？”
“你神經才搭錯了哩！”佟佟急得想哭，“我們已經把一百多塊存進去了。”
師傅們“撲哧”笑了起來。
佟佟顧不得回家，馬上找到大壯，大壯也吃了一驚；當晚，存錢的幾位同學都知道了，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賀婷婷的嘴巴撅得能掛油瓶，埋怨佟佟不應該出這樣的鬼點子，讓她白白損失了25塊錢。
大壯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怪誰？怪你自己，也沒人逼你往樹洞里丟錢！”
另一位同學說：“怪佟佟，要不是他……”
佟佟把耳朵一捂：“別吵了別吵了，怪我，都怪我，所有的錢我賠就是了！”
大壯說：“還有我的35塊呢！”
幾個同學一起嚷嚷：
“還有我的13塊！”
“我還存了12塊！”
大壯兩眼盯着佟佟，心想，這麼多錢，看你怎麼賠！
佟佟無可奈何，只好向爸爸求援。爸爸聽完他的敘述，鏡片後面那雙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圓，盯著兒子問：“你不是在說夢話吧？”
佟佟說是真的，完全是真的。
爸爸生氣了，責怪佟佟沒把心思放在課本上，一天到晚七想八想，盡給他添麻煩。媽媽在一邊對爸爸說：“你也別怪孩子，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佟佟把爸爸媽媽領到大樹下，大樹因為養料被迫中斷，葉子全耷拉下來，先前的樹洞還在，像一隻沒精打彩的眼睛瞅着佟佟。
爸爸這才相信佟佟沒有騙他，沒辦法，只得給兒子補上這個漏洞。
佟佟恨死了那隻白鼻子小老鼠，心想，下回，你就是磨破嘴皮我也不會理你了。我還要你賠錢，包括所有的利息。如果不賠，就上法庭去告你。也不知道法院可受理這樣的案子。
故事寫到這裡，寫不下去了，怎麼結尾呢？是讓佟佟一紙訴狀把小老鼠告上法庭，還是讓爸爸一氣之下，跟挖水溝的師傅一起把那座地下銀行掘個底朝天……左思右想，都不妥當。
我決定到佟佟家去，看看事情可有進展，說不定能找到一個理想的結局。 佟佟認出了我，熱情把我迎進屋。剛聊一會，我聽見一個細微的聲音在門后響，佟佟也聽見了，把一根指頭堵在嘴巴上，朝我“噓”了一聲。定神一看，只見一隻白鼻子小老鼠站在門邊，他的傷好像沒好清，肩頭上扛着一隻小口袋，慢慢爬到佟佟腳邊，將口袋一丟，仰着臉說：“對不起，銀行被挖溝的挖塌了，爸爸沒來得及逃……”說著說著竟然抽泣起來，“爸爸臨斷氣前，要我無論如何要把你們的錢送來，還有利息……”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說了一半，頭一歪，不動了。佟佟忙俯不身，伸手把小老鼠捧起，輕輕地放到桌子上。在燈光的照射下，菲菲醒了，睜着一雙小眼睛打量着我，好像在問：“你是誰？我不認識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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