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稿件統一密封參評,由語文組10個老師均分評閱,每人推薦最好的一篇進決賽。半天過去了,每人都挑選出了一篇,為節省時間,大家決定找兩名同學輪流讀這些文章,評委們聽后打分,再算平均分。
同學們讀得聲情並茂,文章寫得也真實感人:有的寫老師像樹,帶來陰涼,有的寫老師是園丁,用心血澆灌,有的寫老師的目光刺醒了沉睡的靈魂……愛在流淌,大家都覺得難分高低。當讀到最後一篇文章《難忘的一天》,聽過標題,曹老師搗搗我,認為標題有點俗。
“這一天開始時,和平日沒有什麼兩樣,天還是藍天,雲依舊是白雲,我仍然是那個做着許多作業的中學生,可是太陽出來后,小鳥唱歌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同事們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此文葫蘆里賣什麼葯。
“來了幾個同學,他們和我一起做作業,作業做完了,就開始玩,下棋、打撲克、看錄像,當什麼都玩膩時,張子明說,我們打電話讓老師來。我不同意,認為老師很忙。他們堅持試試老師是否關心我們,就打了班主任家的電話,說我有病,然後掛了。”
曹老師小聲說,很感人。
“老師真來了,騎着他那輛破自行車,着急地問我怎麼不上醫院,看着大家都笑了,他也笑了,看了我們的作業,開始和我們一起讀書、講故事。他講了許多有趣的故事。到了吃午飯時,他要回家,我說,老師,在這吃頓飯吧。”
讀書的孩子停頓了一下,又讀了起來。“這頓飯吃得五花八門,老師說得消化消化,到田野里去吧。於是,我們向田野出發,春風和煦,麥浪翻滾,柳陰片片。我們放風箏,風箏在飛,我們在跑,老師也跑。”
辦公室里靜悄悄的,另外一個讀作文的孩子也專心地聽着,彷彿流淌的日子,在此時慢慢打了個旋又向前流去。“讓我們自由自在玩一次吧,我們看着老師,他點點頭。大家歡呼起來,割草,找藏在草叢裡的花,玩剪刀石頭布,下水捉魚摸蝦。終於,能想出來的遊戲都玩了一遍,老師要回去了。張子明說,我們再玩最後一個遊戲吧,每人唱一首歌,老師堅決不同意,說他五音不全。張子明不聽,他先唱了起來。我唱了一首《打靶歸來》,應該不錯。輪到老師唱了,他推來推去,有人說,實在不行就學狗叫吧。張子明高興地跳了起來,我說不行,老師怎麼能學狗叫?老師笑着止住了我,今天沒有老師。真的,老師學了三聲,很像。我也學了,張新、張子明都學了,高的,低的,長的,短的,各種各樣的狗叫聲,像的和不像的,都在田野中飄蕩着。近處的村民向這兒張望,我們叫得更響了。”
讀作文的孩子突然停住了,抽噎起來。“老師回去了,我感謝他,讓我們度過了難忘的一天,我感謝老師,他和我們一起學狗叫,讓日子不再寂寞。”
作文得了一等獎,接近滿分。一個多麼好的老師,放棄休息時間與學生一起遊戲,走近學生,親近學生。這樣的作文,當然該得最高分,大家都這樣說。
我是唯一沒有打滿分的老師。他們不知道,那個星期天是五個孩子喝酒滋事被人打了110,我才趕去。老師們也不知道,每個星期天這些孩子都是輪流在一起吃飯、看錄像、談論老師,思念遙遠工地上的父母。而和老師一起吃飯、學狗叫,當然就成了難忘的一天。
其實,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有一個陽光鋪地的下午,父親離我而去。從此我就在角落裡看着別人玩耍,在田野里獨自瘋跑,那年,我剛過六歲。學生記述的那一天,我只不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