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學校的中央路上,右手邊正在拓寬的新籃球場因為正在淅瀝的雨而停下了工程。沒有了往日工程車的咆哮,這深挖的地基反而顯得獃滯。翻出的土,堆在兩旁,高高的,儼然無數山坡拔地而起。因為下午的考試,我急急地往教室趕,急切的步子帶動周圍的土坡向後馳去。一瞬間,一絲新綠攔住了我的步伐。
細看去,一株小草,叫不上名來,在“小山坡”的“山腰”上扎着根,搖晃着腦袋捕捉着上天漫無邊際的雨水。經過幾天來挖土機的辛勤勞作,土坡上橫着草木七零八落的屍體,不知這無名的草是如何經此大難而不死的。戰巍的腳旁伏着它同伴漸枯的莖,頭上是欲摧壓城的黑雲,背後是泥濘的半成地基,一絲新綠美得凄涼,美得讓人落淚。
而這景竟叫我給抓着了。
不知此草的種子何時飄至校園的,那時校園中的這片土也定是肥沃。欣然紮下根的它抖落身上的塵土,為了一日的轉世而積攢着絲毫。當最後一滴雨落入它的心中,最後一份養料汲入它的身軀,破土的一瞬便降臨在它頭上。此後的日子裡,它定是堅守着腳下的這方土,任風雨的飄搖。到了工程車的輪子傾軋而來,挖土機的巨掌橫空掃過,被推土機龐大的身軀擠堆到我的面前時,我們相遇了,一切都是那麼的巧合,不免讓我感謝上天的安排又為此草的因緣嘆息。
但這終究是我改變不了的。
種子隨風而來,此草種下了它的因,與雨的邂逅,光的親吻,風的慰撫,大自然給予了它無數的緣。當我與它對視時,我與它的緣便也牽到了一起,無數的因緣盡后,它也將如它身邊的夥伴一樣,步入下一個轉世,達成它的果,而我只是它無數因緣中的一小部分,只是正好看到其行將枯朽的前一秒,也只是心生感慨,便將其命運與我聯繫起來罷了。園悟禪師說佛有三不能,其中之一便是無法更改定業,對於佛也無奈的東西,我——它命運中的一個看客又能做得了什麼呢?只得默念陀佛。
可是這草卻又與佛有着萬般的緣。
從因到果的無數緣業中,這草一切只因自然造化而變動,隨順,隨業,隨喜,無他求,枯朽之期它依然忘卻生死,如平時一般汲着上天的雨露。“佛門雖大,不度無緣之人”但此草溫潤的性格,慈悲的心懷,彰示着它非凡的佛心,可見這草定比我們有緣哩。
杜順和尚很有德行,相傳是文殊菩薩的轉世。一日,他座下一位弟子來與他拜別:“師父,我要去五台山拜見文殊菩薩。”杜順和尚便讓他去了。當弟子來至五台山下問及一老人:“請問,如何才能見到文殊菩薩?”老人答:“如今文殊菩薩不在五台山,他轉世去了終南山,便是那杜順和尚。”弟子一驚,方知自己的師父便是他辛苦找的佛。當他急忙趕回時,杜順早已圓寂了。可嘆那弟子,終與佛門無緣,不知他見此草會作何感想,怕這草便是文殊菩薩座前一株仙草哩。
如此看來,我與此草的緣巧合中還帶着註定。
路上行人漸多,我方知為時不早,緣起必有緣盡,揮手向此草作別,或許在我走後又會有另一線緣與它牽起,亦或許在我走後不多時,它的因果完成了輪迴,但當它依舊不顧未來的命運而固守腳下這一方土時,我知道它或許比我們任何一個人更懂如何面對未知。
別了,我也將去塑造自己的因果。
別了,我們或許未來還能再見。
它依舊晃着腦袋不語,似與我作別。
噫,一株草里也有一世界啊!
江蘇省梅村高級中學高二:何申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