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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心

白雲飄飄作文網 字數:3000字

偷心 

  如果你見過小偷,那麼你很榮幸;如果你被偷,那麼你很倒霉;如果你是小偷,那麼你就應該注意這篇文章。如果你不是,那麼請走出去買杯飲料回來繼續看。 

  作為一個小偷,我對鎖的了解比鎖匠更深刻,這一點我很不謙虛。我看不起強盜,因為盜亦有道,況且盜是一個技術活,而搶是體力活,所以我鄙視搶劫的人。我想,我是有個家的,三叔的家就是我的家。三叔是我的前輩,也是我的長輩。但奇怪的是,我的印象中三叔從來沒有出過手。三叔是一個男人,很粗狂,眉毛像兩把刀一樣峻峭,鼻子不大高,略微有些蒜頭樣,嘴唇很厚。我一直認為這樣的一個人是可以在婚姻的殿堂上留下自己的足跡。但是三叔卻一生未娶。 

  三叔是一個賊,起碼我是這樣認為的。因為任何一個普通人家裡都不會扔着兩大箱的錢包和一屋子的鎖。三叔似乎對我很放縱,不管我每天在幹什麼。忘了說,我是一個孤兒,是三叔偷回來的。三叔說,他當年在去偷一戶人家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一個籃子,裡面是小時候的我,三叔發了善心,就把我帶回來了。這一點我不承認,但我也沒法否認。三叔從小就叫我雲生,我沒有姓,三叔也好像沒有。 

  三叔在家的時候總是擺弄鎖,但是他每天總能吃到排擋一類的食物,而我每天在外面頂風掘金卻只有吃一元兩包的泡麵。三叔說,這個是磨練,沒有為什麼。我固執的認為這個分明是家庭暴力,而我卻無力反抗。我可以出門后,三叔不管我去哪,但他有一個原則,不允許我帶外人回家。儘管這個家已經可以媲美8級地震的震中。但三叔依舊固執的堅持,我只好照三叔的話做。 

  我是一個賊,這一點必須申明清楚。三叔卻打擊我,說我不配被稱之為賊。我問為什麼?三叔很平靜地說,不配就是不配,問那麼多干什!我於是又問,那什麼樣才可以配上賊的稱號?三叔從一堆垃圾中翻出一個鎖。“5秒內拆了它。”三叔從不拖泥帶水。當時我足足用了一分鐘才發現手上的鎖居然沒有鎖孔。後來我知道了,那個東西叫做防賊鎖,是拼裝的。三叔拿走鎖說:“不配就是不配,嘴比死鴨子還硬,欠收拾。”我知道的,三叔從來不發火,也從不打我。 

  我曾經問過三叔:“你為什麼不結婚啊?”三叔先是瞧了我一眼,我盯着他的目光。三叔視線一低:“她—我——身不由己。”三叔的表情似是黯淡了些許。也是那一次,我發現三叔的左手小指少了一截,是刀砍的。我問過三叔,三叔不說,反而很莫名的對着遠方說了句:“命啊!”我不理解意思,三叔摸了摸我的頭。“小孩子懂個什麼,去睡覺。”我便聽話的走了,但我分明看見三叔哭了,真的哭了。淚水從他的眼角蒸發。 

  三叔和我很少談心,與我的交流僅限於開鎖和偷竊。三叔說過,會開鎖的叫偷,而會上鎖的才是賊。他告訴我,防賊鎖是一個賊做的。三叔給我示範了兩遍拆鎖方法。我可能變笨了,總是學不會。三叔也只示範了兩遍,他說,“鎖是用心開的,不是用手。”我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三叔便不再說什麼了。 

  我對外界了解的很少,僅限於三叔家周邊八米的一個場院。可是這裡除了螞蟻,連螞蚱都成了稀奇玩意。我本不安分,所以小心翼翼的從場院中溜出,還時不時要小心有沒有機關把我弄回三叔家去。三叔還是發現我出去了,我沒有注意場院外的一根絆索。只是三叔什麼也沒有說,卻在以後出門的時候給我一個眼神。我出去后,三叔變的越清閑了,每天看着報紙,抽着煙,不時的給我一個暴栗。我無法防備,因為我要在人群中尋找獵物,屬於賊的獵物。我每天早上出去,晚上出去。可不管是什麼時候出去,三叔都只告訴我一句:“別什麼都拿,賊也有人性。”我不理解。後來,我和三叔一塊出去,看見一個混混正在侮辱一個乞丐,也不見三叔生氣,他平靜的走過去,把混混幾下打翻,說了幾句什麼。混混滿臉驚愕又帶着點恐懼的跑了,連滾帶爬。三叔又給了乞丐50元錢。我想,我會有人性的。三叔給了我一個手機,我看了一眼混混逃走的方向,接過了手機。“去換張卡。”三叔永遠那樣的乾脆。從那以後,三叔開始和我談一些其他的話題了。談理想、談年少輕狂、談無知。但有一點,三叔從不說自己的斷指和他的故事,我也知趣的不問。 

  我出去的時候,三叔就會看一下時間,大概過3分鐘,三叔就會跟在我的身後。這一切,都是我在後來知道的。那天的太陽很大,空氣粘稠的如同一鍋沸騰的糖漿。我走在大街上,眼光四處飄蕩,但從不在同一地點、同一人上停留2秒以上。這是三叔告訴我的,真正的賊一眼就知道任何東西、任何人上鎖了沒有,我還不行。不過那並不妨礙我用多個角度去分析一個目標。比如,那個男的應該是一個白領,看他的衣服可以推斷他的家中小有積蓄。我悄悄的走過,漫不經心的碰落他手中的報紙。我是一個很有涵養的賊,所以我為他撿起了報紙,還向他道歉。那個男的也很紳士,非要把錢包和手機送我做報酬。看他盛情難卻的樣子,我只好勉為其難的收下了。我知道,我該回家了。路過一家商廈,我看到了一個女孩,似乎和我有一樣的年齡,但是我看不透她,直覺的注意到了她腕上的一款勞力士女表。我知道,有大魚。腳步一變,跟在她的身後,觀察了片刻。忽然,在她擺臂的一瞬間。我橫刃一拉,反手一接,一隻粉色的三星墜入手中,女孩還毫無知覺。我從她身旁經過,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提包。她沖我歉意的笑笑,我回笑,轉身離開。 

  剛進家門,三叔就出現在面前“雲生,你乾的好事!”我納悶無比,三叔用手一指,我順勢一看,原本放置手機的皮套已經空了。我心大驚。忽然,一個鈴聲響起,是《香飄飄》,我趕緊拿出了聲音的源頭,是粉色的三星!一看屏幕,正是我的卡號。接起,一個女聲冷冷的說道:“我知道是你,明天中午12點,冰點柔情。我贏了,手機還我,你走人;你贏了,我立刻就走。”我正想說話。“嘟……嘟……”一陣盲音駛過。三書看了看我:“你碰上高手了。”我不解。“她以為這個地方是你負責的,所以要爭場子。”我問:“三叔,你沒說過這是我負責的啊?”三叔白了我一眼:“你,你還沒那能耐,這是我負責的。”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三叔在家裡坐着卻可以吃排檔,而我卻只有吃泡麵;為什麼三叔可以把混混嚇得倉皇逃離。我期盼的眼神直看着三叔。三叔說:“我不會去的,你輸了就別來見我。”說完,三叔就進了屋。我一個人做在院子里,猛然,從窗內飛出一個鎖,是防賊鎖。我獃獃的拿着它一夜無神…… 

  冰點柔情,中午的人極少。我一進去就看見了她,還是昨天的裝飾,只是換了一個提包。她看見我,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吃點什麼?我請中飯。”我喊來了侍者。“一杯檸檬汁,一份牛排。”她點完了。“和她一樣。”我打發侍者離開。“為什麼和我一樣?”她的臉上有些慍色。“我不喜歡占別人便宜。”我注視着她的眼睛。她先是詫異的看着我,然後低下頭,“沒關係的,我們現在比。”“比什麼?”我皺了下眉。她從包里取出兩個東西,我一看見就呆了。“這是防賊鎖,我們每人一個,牛排上桌前,誰先拼完整誰贏。”她看起信心高漲,“對了,這兩個鎖可都沒有機拓。”我停下了伸出一半的手,仔細的看這面前的鎖。忽然我反應過來,防賊鎖之所以位於鎖具之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防賊鎖只有在零件齊全的情況下才可以完整的組裝起來,差一塊都不行,更別說是機拓了。然後,我隨手一抓,結果,零件散了一桌。他看着我,笑嘻嘻的從包里掏出兩個機拓。同時對我說:“我叫藍心,”我趕緊回答:“我是雲生。”他一個激靈。我怪異的看了她一眼,她好像有心事。比賽開始了,我忽然提議,“蒙上眼睛吧。”藍心想了想,答應了我的要求。 

  比賽我贏了,她轉身就走,我不知為什麼,一把拉住她:“忘了嗎?我請中飯。”他看着我,笑了。下午,我把藍心帶回了家中,三叔看了藍心一眼,說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話:“這是我家。”藍心點了點頭,然後走進廂房,我猛然發現,藍心是個謎,一個我不知道,而三叔又沒告訴我的謎。但我也發現,三叔似乎老了許多,我以為這是幻覺,就馬上回房休息。我不知道,那一晚,三叔沒睡,他一直再看一塊鎖,“防賊鎖”。這是藍心告訴我的。 

  家裡本來是很髒的,不過藍心來后卻大為改觀。一切都在變好,唯有三叔。三叔話本不多,藍心來后,幾乎不開口了。我一度詫異,三叔和藍心居然可以和睦相處。當然我忘了三叔是有故事的,所以就一直把這個問題藏了很久,直到連我都要忘記。只是我們的生活依然如舊。三叔有他的事,我有我的,而藍心,除了晚上在廂房睡覺外,白天不知道去哪。知道這些,還是因為我就睡在廂房的沙發上。 

  時間就如同比薩斜塔上的鐵球墜地。“咣當”一個月過去了。藍心在家的時間多了起來,三叔也不怎麼出去了。只有我依然保持着賊的作風。“起的比學生早,睡的比學生遲,看的比學生多,幹得比學生少。”藍心從不說自己的身世,但我感到藍心是認識三叔的,雖然三叔藏得很好,但是,我是一個賊,一個會開鎖的賊。三叔的表情不經意間出賣了三叔。我沒有點破,因為我是一個賊,做的永遠比知道的少。三叔和藍心都這樣說。 

  道上傳聞,當年的盜協顧問野貓要挑戰盜聖。我對此嗤之一笑,全是噱頭。回家,我把消息當做笑料告訴了三叔和藍心。奇怪的是,兩人都不懷疑,我說:“這種話你們也信啊?虧你們還是賊。”三叔瞪了我一眼,說了一句我印象中說的最長的話。“你懂個P,正因為是賊所以才信。一個奶都沒斷盡的小子還敢教訓我了。”三叔罵人了,我呆住了。而一旁的藍心依舊不緊不慢的吃着飯,“飯涼了,快吃吧。”那頓飯,我沒有吃出味道來,我無法吃出味道來。 

  第二天一早,我在院子中發現一封信,信封上有一列毛筆字“夜貓敬上,三哥親啟”信口沒封,我不敢看,把信放在了三叔屋內。中午,藍心走了,和她的出現一樣。不知蹤跡。我感覺到了一絲凝重。下午,三叔告訴我,他要去解決一段往事,讓我買兩張車票,要最早的。 

  三叔走的時候帶了一個鎖,是那個垃圾堆里的防賊鎖。我不知道三叔要去什麼地方,但看三叔的表現,他肯定去過。山是一座不知名的大山,路是一條七拐八歪的羊毛小道。山頂似乎有人影晃動。不多時,三叔和我到了山頂。山頂上有一張桌子,兩個凳子,而藍心正站在一個女人後面。我剛想開口就聽見“三哥,你還是來了。規矩不變,斷指為賭注。行嗎?”那個女人冷漠的不帶一絲感情。“雲生,點香。”三叔喝了一聲,端坐在凳上。我趕緊把在路上買的一炷香插在了桌縫上。 

  比賽是我熟悉的,兩塊防賊鎖,拆鎖、裝鎖。比賽前,三叔忽然要求蒙眼。那個女的似乎有些詫異。但還是取了兩塊黑布。一樣的開局,一樣的手法,但我分明覺得三叔在放水。不久,我的感覺應驗了。三叔的衣袖把一個零件掃到了地下,撞出一聲脆響。我臉色大變,是機拓。三叔的手開始顫抖,彷彿在做一個決定。驀的,三叔一把扯下黑布,“你贏了。”三叔一下子蒼老了十年,全身癱在桌上。“雲生,你也應該知道了,你其實姓方。”三叔平靜的說。“方雲生?”我有些不大習慣。 

  三叔走到了山崖邊,思索着什麼。我猛地反應過來了。三叔的高傲、三叔的自信……三叔大笑着從山上飛下。我嘶啞着扯出一聲:“三—叔—”。林中飛起無數鳥雀。藍心過來,眼中噙着淚“雲生,別哭了,下山去吧。”我麻木的點了點頭。忽然,我的眼角掃到一個東西,三叔的防賊鎖。我撿了起來,輕輕一扭,鎖散成了一堆零件,其中唯獨缺少機拓,我看着零件發獃。那個女人走過來,將一個機拓遞給我,我一拼,正好契合。她自顧的坐下,“你是雲生?”我抬頭,默不作聲。她便自言自語似對我講了起來。我把弄着手中的鎖,一言不發。 

  那一次,我知道了三叔的故事。“三叔原本是一個很厲害的賊,當年被行內前輩們尊為盜聖。不過,不是因為三叔的技術有多好,是因為,三叔經常為國為民而去盜。三叔經常救濟窮人,他用的是自己的錢,不是偷來的。三叔發生轉變是在一次事故之後。那次,三叔親眼目睹了一個男人因為救命錢被偷而慘死街頭的局面。從那以後,三叔便金盆洗手,還發明了防賊鎖。但那也是三叔被迫接受斷指之戰的原因。”此後的事就是我知道的了,三叔帶着我隱居在我們生活了很多年的小屋子裡。一切彷彿都開朗了,只有我的身世還是一個未知。我閉上眼,回想了許久,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睜眼。扭開了防賊鎖,取出機拓,之後仔細的拼裝,那女的先是不屑,後來卻慢慢的驚異,最後竟流淚了。她起身,跑到了山崖邊,“方雲,你這個大笨蛋,你為什麼要學會偷心。”我心底一絞,我的身世不再是個謎了。 

  半晌無心,那個女的走過來,輕輕的說:“孩子,回去吧,好好生活。”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點了點頭。下山前,我看了藍心一眼,藍心正目送着我離開。不知為何,我忽的看着她的雙眼,如水一般。藍心趕忙跑開。。我不由的一笑。 

  回到家的日子很平淡,我沒有接過三叔的地盤,依舊把家弄得很亂。直到一天,我一開門,藍心出現在眼前,我很平靜的說:“回來了。”她點點頭,走進了廂房。晚飯時,藍心忽然放下碗筷:“我愛你,雲生。”看着她一臉嚴肅的樣子,我不禁脫口:“為什麼?”“因為你會偷心!”藍心一如既往的不可捉摸。我停下吃飯,拉起她的手,“好。”那一刻,我理解了三叔。噢,也許是父親的話“會開鎖的是偷,會上鎖的才是賊。”我問藍心:“我是賊嗎?”藍心說:“是,因為你會偷心。”我笑着將一枚戒指呆在了藍心的指上。“是的,我會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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