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其實我一直是在寫你的。　

或許你從來不曾察覺，我是如何膜拜着你的偉岸。　

膚淺且迫切地想要讀懂你。我開始習慣寫你，開始用或稚嫩或矯情的筆觸去將你的事情拼湊成一個一個的故事；我開始習慣將你作為記憶中的首選，去應合那些或合適或不合適的文題。我也開始習慣在作文本發下后，在或高或低的分數後面寫上一句——“獻給父親”，即使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這些。　

而你，也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些什麼。　

（一）和你的關係並不是太好。沉默總是你我之間的對手戲。　

我總是一如既往地坐在你身邊，而你回應我的也總是一如既往的的沉默。我無數次地想和你交談，為了拖延時間，我亦無數次地涎着臉拉你和我合吃一大盒冰激凌。我期待着在我起身去丟冰激凌盒的時候你喚我，喚我坐在你身旁——就像我曾經幻想過的那樣。　

可幻想終究只是幻想。　

我不知在你身旁坐了多久，冰激凌盒也不知扔了多少次，可你一直不曾開口，就這麼地坐着，或木訥的或機械的，就是不曾開口。　

你似乎吝嗇到連句愛都不肯給我，每次都是未曾開口，沉默便已墜地。　

我問你，你愛我嗎？你回我，你會知道的。　

可我為什麼依舊如此愛你？　

好吧，你的愛太深，只有時間才能讀懂。　

（二）叛逆期的到來，無可救藥。　

我開始瘋狂的迷戀海子。總是模仿着某種難以言說的小情調獨自坐在黑暗的卧室里低聲地誦讀，“太陽是我的名字，太陽是我的一生，太陽的山頂埋葬，詩歌的屍體，千年王國和我”。在起伏的呼吸中，胸膛里屹立起高大的山巔，就像身體伸展成支撐天角的盤古，因驚慨於海子執着到壯烈的姿勢難以抑制地縱橫了淚水。　

你總是會在這個時候衝進來，一把甩掉我手中的書，“看這些雜書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在我眼中異常唯美的東西。我也知道你所生活的年代所賜予你的思想不允許你，也不能讓你去欣賞它們。這些我都懂。　

而你總是會扔給我一本數學習題，朝我低吼，“趕快去做”。別無其他。　

你的觀點依舊停留在“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時候，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那時，我是如此地恨你呢。　

——你不曾在我生命中留下過什麼，可你卻妄圖改變我？！　

可我為什麼依舊如此愛你？　

好吧，我的恨太輕，在你深沉如海的愛面前顯得如此不堪一擊。　

你就是如此矛盾的存在。　

當我捧着曾經寫過的大大小小的一摞文稿，信誓旦旦地對你說：“這便是我曾經以及今後的生命”時，你甩給我一句“你這是做夢！”當我無限憧憬地告訴你我將來要當一名老師時，你沒有說話，只是告訴我“只要別累着”。　

我一直不能分清你究竟是將我當成了你的女兒還是將你當成了我的父親。或許兩個都有。　

你從來不曾忘記我是你的女兒。你的命令和沉默都是短促且不容抗拒的。你潛意識裡知道，我是你的女兒，我對你的服從是天經地義且理直氣壯的。　

你更不曾忘記你是我的父親。無論你是否在我的記憶中留下過或深或淡的痕迹，你是否曾經在不經意間傷害過我，你愛我，無可更改。　

我想我依舊會寫你。　

父親。　

你知道嗎？我從見到的第一刻起我就知道，我這輩子就栽你手裡了。　

——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