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是在年紀小,媽媽,你不要以為它是真的。
六歲,媽媽牽着我走過小鎮上唯一的街。年輕的媽媽穿着天藍色的毛衣,我的紅外套是用勞動布做的,領口綉着一道道波浪,袋袋上還有兩隻小天鵝在游。
天氣很好,星期六的下午媽媽可以不上班,拐到肉店割了快很小的精肉。然後就經過了“向陽紅”水果店,漂亮的大香蕉大模大樣躺在柜子里,彎彎的,金黃金黃的,像一個個小月亮。
每次,媽媽會鬆開牽着的手,放過我衝出去,陷在一堆月亮里轉花了眼,最後總有一個屬於我。
這回,媽媽頭不抬手不松,是不是沒有看見我的小月亮?身體往後仰,扭阿扭,媽媽的手更用勁了。那天是月底,香蕉是從一個很遠的叫做巴拿馬的地方運來的,很貴。
媽媽強拉着,小人兒一路跌跌撞撞拐彎了看不見“向陽紅”了,小月亮在心底搖搖晃晃,碎了。
回到家,突然噙着淚輕輕易易地吐出這三個很重很重的字;“我—想—死。”母親心驚:“你想好了?”認認真真的點頭,兩手插在大口袋裡,緊緊貼着身體。媽媽不再說話,臉上掛滿傷心,低着頭在水池邊揀小白菜。暮色像滴在毛邊紙上的水漬慢慢滲進屋裡。
飯香菜香結伴飄出時,爸爸下班了,托着一隻大蘋果,大的滿滿蓋住一手掌心,一點一點貼近我的鼻尖。紅蘋果剎那擋住了小月亮,跑着它,笑魘如花,小白牙在暮色里閃閃發光,奔向在爐邊盛菜的媽媽:“小刀在哪裡,在哪裡?”
大了一點點的時候突然在一天里做了兩件自以為是罪不容赦的大壞事。那是在鄉下做客,穿着好看的紅皮鞋,連夾腳也全當是甜蜜的痛苦,獨個兒坐着美滋滋地享受,哪還敢和其他孩子一起到野地里踩水塘。
就在屋邊曬太陽,隔壁毛奶奶的大竹匾里攤滿了淡巧克力色的菜乾,在正午旺旺的太陽里發出叫人心神不定的味道。鹹菜乾的滋味一抽一抽湧上來了,鮮鮮的,比話梅有嚼頭,想啊想啊,頂好抓一大把放在嘴裡一根一根嚼,沒人陪的下午也會有滋有味。
坐在鹹菜匾旁念頭一上來了,就和米缸邊上散步的小老鼠沒區別了,受不了了,勇敢沖呵,抓了一大把慌慌張張帶翻了整張匾,毛奶奶的聲音像打雷,下的我為路狂奔,手絹掉出來也不要了。
老太會揪着我的手絹去告狀,爸媽會被我羞死掉,還有喜歡我的新老師,她想讓我做語文的課代表。
我是小偷,躲到遠遠的曬穀場,恐懼還是如影相隨,潮水一樣湧來,一根菜乾耷拉在嘴邊,銜得濕濕的,哪裡吃的出味道。
好久,看見毛奶奶的大兒子在場上踏黃豆,鄉下人說明用腳踏過的黃豆做出來豆腐才香。突然不顧惜自己的紅皮鞋,奮勇衝過去,在一大堆黃豆上大踩特踩,豆子四濺。那小夥子呆一呆,馬上漲紅臉兇巴巴叫:“走開,走開,走開!”媽媽正好找來,一樣看見我一塌糊塗的新皮鞋:“你在做什麼?”那邊,拄着拐杖的毛奶奶也一步步包抄過來了。
不好,不好,整個世界在眼裡“轟”地到下,撒開腳丫子跑,一口氣跑到小河邊。那時小河的水很清很清,可以看見小魚兒吐泡泡。獃獃地站着,為自己做的“壞事”擔心害怕,決心不在回去見人。陽光還是好的要命,心呼呼地跳,突然想做條小魚兒,在水裡無憂無慮地甩尾巴......
幸虧小河很淺,只淹到一個小鼻子的小女孩的肩上......水裡不大好玩,水草纏的我發膩。岸上,油菜花和紫雲英開得正起勁。
結果,媽媽一點也沒罵我,幫我洗了一個舒舒服服的澡,換上暖烘烘的乾衣服,小紅鞋晾在滿是陽光的大窗台上。
那天夜裡她把我摟在懷裡,身體顫抖了好久,告訴我生我時媽媽有多痛多痛,她一直想讓我成為一個好孩子,健康,快樂。
媽媽的眼淚一滴滴流到我臉上。一滴滴淌成一條小河。
我是不是那個被放在樹脂塗覆的草藍里順水漂來的孩子,媽媽?
從此不敢也不會再有那個念頭。
那條清清淺淺的小河,揭開了一個小女孩的死結
六歲,我想死 標籤:十六歲作文 十六歲了作文 十六歲的花季作文 十六歲的我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