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搭了晨風的便車,降臨在我的床上,在陽光的急切催促下,我極不情願地睜開惺忪的睡眼,卻聽到了最愛的聲音——是媽媽的燉鍋里傳出的輕微的“砰砰”聲!我微微探出腦袋,翕着雙眼,和着陽光,漸漸聽到了燉鍋里溢出的裊裊清香。 我一個使勁從床上蹦下來,光着腳丫子像兒時一樣急急地奔向餐桌,來不及更衣,來不及梳洗…… 小心翼翼地掀開了布滿了細密水珠的鍋蓋,鍋中飄出陣陣白色的熱浪——久違了,淡淡的粥香…… 急着性子草草地洗漱完畢,從鍋中舀起一大勺白米粥,盛進手邊已備好的白瓷碗里。 碗中,令人饞涎欲滴的乳白色輕擁着細碎的米粒,米粒間那些不起眼的小角落呈現出溫潤、透明的縫隙,湊近一些,便可窺見下一層的美味,而周邊的乳白像是一塊可以延展的白布,輕輕地掩上這些半透明的窗,掩上了粥里道不盡的細碎神秘。 我笑了笑,捧起白瓷碗,輕輕嗅了嗅。媽媽曾說:“白米粥的香味是不能使勁聞的。”我當時年幼,不能理解其意,現在才稍稍領悟。 白米粥的清新香氣宛如江南流水般易碎,又帶着絲絲縷縷鄉野獨特的氣韻,沁入心脾,像一陣綿柔的風,在心湖上撩起層層的水波,又將自己融進漣漪,蕩漾開去。如此的香味,恬靜、古樸、端莊,難道不像水鄉那撐着泛着微黃的油紙傘梳着長長的麻花辮身着帶着微微香味的花布衣服倚在橋欄邊輕輕哼唱鄉村小調的女子嗎?既然如此美好,為何要去驚擾這帶着古樸韻味、難覓的女子,為何要驚擾碗中白米粥淡淡的香? 像品茶般品粥終於到了該動嘴的時段。 勺子開始一層一層撩開白米粥的面紗。 輕輕地撥開粥上浮着的一層細膩、黏稠的米油,並將其與底下的粥輕輕攪拌,迫不及待舀起一小勺,送入口中。 綿軟的米粒和着溫潤、稠滑的湯汁在舌尖蕩漾,我似乎品見了江南清晨“吱呀吱呀”的搖櫓聲,帶着鄉土的氣韻喚醒了每一個細小的味蕾,淡淡的甜如絲般緩緩滑過咽喉。 只覺得白米粥里溫軟、慈愛的氣息漸漸勾起了心底的鄉土情懷,一片清新。 記得兒時與父母一同去看望住在水鄉的奶奶。那天,一向節儉的奶奶居然帶我去橋上喝粥,我屁顛屁顛地跟在奶奶身後,橋上有着大大小小的粥攤,無一例外地冒出幸福的熱浪,夾雜着沁人心脾的米香。奶奶給我買了一小碗白米粥,沒有小菜,但我還是幸福地品嘗着。奶奶那頓粥花了奶奶整整5毛錢。 有人曾說:“人們說味道是最不易被人所遺忘的,無論你走了多遠,之要你聞到曾經在某個地方聞到的味道,你就會有一種回歸的感覺。”然而我覺得味道又是最不易被喚醒的,只有你再次聞到那個味道,你才真正會有回歸的感覺。而今天,媽媽的粥里充盈著兒時石橋上的回憶,鄉土的氣息浸潤着我,被塵封在我的心底的久違的幸福,等待着又一次被喚醒,等待着又一次的回歸。 或許最能代表我心中的童年的家鄉的就是這些在水鄉石橋上散發出香甜氣息的白米粥了吧,如此古樸而綿遠的氣息。只要聞到這樣的味道,我就會知道——我的心已回到當年的水鄉,回到了被幸福縈繞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