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路旁,手裡拎着裝滿着電器零件的袋子,聽着伯父對我叮囑,“這些給你媽媽工廠修的電器,記得要給她檢查。”我點點頭。隨即,伯父似乎是不經意地問家中近況。我微愣,隨口答了幾句,有一搭沒一搭與他說著閑話。到最後,我們兩個都是把話題都說透了,歸於沉默。
氣氛霎時間有些尷尬。
我此時也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麼才算恰當,有好幾次想挑起話題,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不禁垂頭喪氣。就在我的頭越垂越低的時候,耳畔響起了他低沉的聲音,“沒什麼事的話,我就走了。”
抬起頭,卻只是看到他離開的身影。迷茫地目送,半天沒恍過神來。
真彆扭。明明曾是那麼親切的一家人,如今卻弄得兩家關係僵着,“兩處茫茫皆不見”。如今好久才偶然相見一次,竟是一時間只覺生疏客氣,沒了以前的親切。但是,這難道不應該嗎?還希望他會有多熱情?我笑自己。
曾經天真地希冀着的“和好如初”,都多少年了,也應該醒了。
可是,忘記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曾經,伯父一家給我的美好回憶是何其多。記得小時候,我跟着爸媽去他們家拜年。當時,伯父和伯母好不熱情。我至今難以忘記他們當時的神情。伯母牽着我的手,把我帶到她的跟前,摸摸我的頭,關切地微笑着問候着我,還不忘抓一大把糖果,塞到我的手上。而伯父則喝着熱茶,與爸爸媽媽閑聊着。堂哥從房裡出來,熱情地拉着我去玩“大富翁”,我們都玩得不亦樂乎。每個大人臉上都浮現着安詳的神色,一室的和諧溫暖,偶爾傳出兩個孩子嬉鬧的笑聲。那時的我,感到一種無法言語的幸福。
一直很喜歡“公主和王子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童話,所以會願意相信幸福會一直延續下去,直到永遠。但是,現實又怎會這般簡單。世事無常,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我還以為,自己正緊緊地抓住這種幸福。但是,有一天,它卻悄悄地從我身邊溜走了。
那天,我看見媽媽氣沖沖地進了門,神色陰鬱。在後面跟着她的爸爸,皺着眉頭,臉上閃過一抹難以言喻的悲傷。家裡霎時像是有股低氣壓,瀰漫在我們周圍。我低着頭,心裡想不透究竟是發生什麼了。此時,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媽媽拿出手機,卻定睛看着來電顯示,臉上閃過一抹憤怒的神色,然後一咬牙,接聽了這個神秘的電話。接着,我的耳畔就響起了媽媽憤怒的指責。我愣愣地看着她,聽着她的話,似懂非懂。
心裡似乎要明白某一種東西,可一瞬間,那種直覺又慌慌張張地逃開了。
鑒於媽媽接完電話的臉色特別恐怖,我也不敢往火里撲。於是,我悄悄地問了爸爸。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的。無非是鄉下祖屋惹的事。這幾個月里,爺爺家、伯父家與我們家開始對祖屋進行翻修。然而,建成之後,伯父和伯母卻把屋門的鑰匙拿在手上,不肯配鑰匙給我們;他們還說著,要是要進去的話,找他們開就行了。
言下之意,我也是懂的。我突然就理解了媽媽的心情了。媽媽是比較嚴肅且誠懇待人的。伯父他們所做的的確是有點過分,畢竟是共同出錢翻修的。就算,我們不需要住進祖屋,他們的過分算計也讓人忍無可忍。
突然覺得這樣的情景有點熟悉。仔細一想,自己好像是置身於電視劇的肥皂劇情中。以前總會看電視劇上演爭奪家產的一幕,那時也沒多想,也只是獨自一人嘆世道無常罷了。沒想到,人生未免也太可笑。此時此景,倒是有種別樣的諷刺。
心中,好像有種東西,在慢慢地碎掉。
自那之後,我家與伯父家便幾乎沒有聯繫過,關係破裂了。以至於之前由於喜歡打電話去找堂哥聊天而將他們家電話號碼的我,最後也就在歲月的滌盪下漸漸忘卻這一串曾經熟悉無比的號碼。也只有幾次,去奶奶那裡拜年的時候,剛好遇上了,才能坐下來一起吃個飯。即使是這樣,也是毫無氣氛可言。每個人都各懷心事,也沒多少人開口說話。只是爺爺和奶奶在旁邊說話,偶爾有人會搭上一兩句。
見到伯父他們,我的心多多少少還是會盪起漣漪的。好久不見,我發現了他們臉上的淡淡疏離。而上次的事件已經造成我的一些神經緊張,以至於聽到他們說話,都會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地揣摩是否有更深層的意思。到最後,總會訥訥地覺得無趣。
相見倒不如不見。
經過了這幾年,爸爸媽媽的憤怒早已不見。對待伯父他們的態度是不願多加理會。而伯父他們大概是有些歉意,偶爾過節會送一些東西來。奶奶也在兩家之間周旋,試圖修復兩家關係。此時經濟不大景氣,伯母開的電話亭倒閉了,她只好另尋工作。堂哥也升上高中,正是用錢的時候。
也不知是何時,我竟發現媽媽有時還會拿一些廠里的電器交給伯父維修,讓伯父多賺錢。曾經跑去問媽媽,她瞪了我一眼,隨即淡淡說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不過爾爾。”
我沉默了。心裡卻忍不住在想,儘管一向固執的媽媽開始在幫助他們,但總感覺是有點兒疏離。
難道是傳說中的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結果,這思緒倒是剪不斷,理還亂。最後,只能在心裡吼自己一聲。
喂,不帶這麼矯情的。
不由在心裡苦笑。
或許,在遙遠的將來,我們兩家會恢復在表面上的和好。
但是,他們畢竟是這麼猝不及防地傷害了我們。曾經的親切,曾經的坦誠相對,只怕是永遠在這似水流年中湮滅。
回得到過去,回不了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