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葉飄飛。重重的櫻花雨,是一隻只粉紅色的精靈,熙熙攘攘。踏滿一地香塵,天際邊處,舞動着一個同樣粉紅透亮的渺影,由遠及近,由疏漸密。紫紅色的衣裙揚起一角,如流水般的清脆響聲,上下拂動。同樣紫紅色的長發,絲絲縷縷的及至腰間,風輕柔的卷過,櫻花瓣便飛起,在空中劃一個小小的圓圈,然後繼續飄遊。紫紅色的長發也飛起,上下起伏抖動,映出一條條完美的曲線。緩步輕移,粉紅色的小精靈也就爭先恐後的跳躍在身後。枝丫輕擺,彷彿在為此時此景動容。手中一支血紅的詭異的笛子,柳臂輕抬,朱唇輕啟,長吁一口氣,緩緩吐出,便飛散出一連串的音符,連出一曲幽遠飄渺的月樂。合上眼瞼,細長的睫毛微微上翹,全部的身心都沉溺於曲中。
她,的確是這片景中的絕美。
莽莽撞撞的一片素白,從她身後一擦而過。身體慣性的向前,手一松,那支血紅的笛,摔落地面。“叮、叮咚。”是眼淚的悲慘,零零落落。“啊……”她的心情瞬間被打斷。那片素白也停下了腳下的飛步,退後幾步,纖細的手指拾起那支笛,然後抬起身。她對着他笑,很好看的微笑。但他卻低着臉,像一個犯錯的孩子,不敢面對。他伸出手,她也伸出手,他的指尖觸及到她手心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微微的一陣顫抖。“麻倉葉王,請多關照。”他終於抬起臉看她。瞬間,卻有一種心頭的異樣捲來。她也愣住了,面前的他,額角淡淡的沁着一絲汗珠,在碎汞般的陽光下,泛着金黃銀白的色彩,交替出現。濃密的睫毛之下,一雙深黑色的眼睛,比最深的夜幕還要炯黑,卻無比深邃,彷彿映襯着無止境的高深。心口懸垂的五芒星,盈盈幽幽的繚繞着七彩的瑩流,如此鎮定高傲,有海納百川,包羅萬象之勢,讓人不得不敬畏三分。她一直獃獃的看着他,吐不出半個詞語。還是他打破了僵局,他神秘的翹起了嘴角,詭異的笑。“夢鈴·笛音,很適合你的名字呢!”他嘴角一直掛着那虛幻而渺茫的角度。她就這樣看着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櫻花園的盡頭。濃重的花瓣雨,遮住了她的眼眸,沒有盡頭。葉王在心裡對自己說著,“你是我第一次遇到覺得不渺小的人類呢……”他拈拈指尖,依然殘存着他淡淡的櫻花體香。“你更像一個精靈,可是依然是……我沒有理由啊……”葉王搖搖頭,把她所有的映像,拋到無影無蹤。從那一面開始,他卻這樣刻在了她的心中。終於,她探尋到了,大陰陽師麻倉葉王。與她完全不同的,天壤之隔。可哀嘆之後,他卻消失不了。或許這便是,生生世世的刻骨銘心。
許下一個願望,只當紅顏薄命,就此逝去。她正在一步一步的,做靈魂的賭注。然而她卻欣喜,她在一步一步,接近他的世界。夢鈴·笛音,捨棄她的肉體,只為了可以進入靈異的世界,葉王的身邊。“葉王大人……”柔弱的語調,讓人不禁便會不忍,折服。她成為他諸多式神致意。從此之後,暗無天日的生活,只是偶爾被憶起,可以看到他精緻的面容。直到他,拋起自己。眼睜睜的看着他,自己,淪落為孤魂野鬼。
在泰山府君面前,再許下一個願望。從此跳出輪迴之外,此生了了,餘生了了。她是一朵紫紅色的花,含苞欲放的花,靜靜的立在他的書桌之上,審視他每日的神情,欣然自足。而他只是偶爾看着那紫紅色的花苞,想起那抹微淡的渺影,卻再也憶不起,她那清亮的眼眸。這一天,她盛放了。然後靈魂,灰飛煙滅,可她無悔。但在她完全展開身軀之時,她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就像葉王擁有的那種力量。她想伸起手捂住臉龐哭泣,卻做不到,她想拿起笛吹奏那悲傷的樂曲,卻做不到。
花謝那夜,雨落那宿;
欲奏月樂,一破寂寥;
回眸輕瞟,風舞迷衫;
彈指揮間,曲終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