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我躺在床上翻來滾去,小木床不堪地咯吱咯吱響。旁邊的弟弟早已睡着,他蜷縮在父親廉價買來的舊沙發上,安穩地發出打鼾聲。我起身下床,幫弟弟把那破舊的被子蓋好,然後下樓想泡杯咖啡助睡。母親的遺像掛在大廳的牆上,灰白照片上的她笑得很燦爛,而她離開的時候眉毛也沒有舒展開,在搶救無效之後醫生讓家屬看了幾眼,便匆匆送往太平間。比起我夏郁還算是幸福的,雖然父母離婚,但她可以享受到父母的愛,我卻只能看着母親定格在那一瞬間的笑顏,度過我14歲之後的青春年華。母親死後第二個月,父親便領着一個衣着光鮮的女人和一個小男孩到家裡來,於是她們變成了我的後母,以及我的弟弟,說是弟弟也只是個稱呼罷了,我和他並沒有血緣關係,但我憐憫他,那麼早就遭受了父親的拋棄,他的母親也對他不好。
我搖搖頭甩掉這些惆悵的思緒,拿着泡好的咖啡向房間走去,路過父親房間時,我無意間聽到了他和後面的對話,他們想將母親的遺像拿下,說一個好好的家掛着一張遺像死氣沉沉的,正不亦樂乎地討論着怎麼來說服我,我無奈,或許父親對母親本就沒有愛吧。
生活在這樣的一個家庭是我的不幸,還好有柚子她們,每天跟她的在一塊我總能感覺到快樂。喜歡和她們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過那棟標有鬼符怪令的教學樓,和她們一起在一塊吃冰淇淋。昨天上課談話被那個愛眨眼的老師抓去砍殺了一頓,我很疑惑為什麼老師總是有那麼多的理由來教訓學生,而我們在不願意之際還要虛偽地在作文紙上寫着“老師孜孜不倦地教誨…”有時候最為一個好學生必要時也要付出點代價,就像今天被電眼老師批評,她的語重心長化成了我那幾分鐘的痛苦。
也不知為什麼,昨晚想着想着,自己就在窗台上坐着睡著了。隔天醒來時我摸摸額頭,有些發燒,這點小病我還是不怕的,在亂七八糟的抽屜里找到了粒退燒藥用溫水服下,我吐了一口氣準備上學,在門前穿鞋時弟弟追了出來,他說,姐姐,媽媽說那葯已經過期了,我苦笑,拍拍他的頭算當謝謝他的好意,心裡還暗暗想着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吧。
剛走進班級,預示即將遲到的鈴聲悠悠響起,同時也衝進了兩個女生,不想也知道是淺逅和柚子,兩個人說了她們多少次依舊不吸取教訓,再完幾分鐘,她們又該被叫出去訓話了。早讀對於我來說是斷好時光,我總是能在此時將隔天夜裡丟失的睡眠補回來。今天睡太沉了,當我朦朦朧朧睜開眼睛時聽見那四隻小麻雀不知又在吱吱喳喳討論什麼,我把頭湊過去,明明不是什麼突然的舉動,夏郁卻拍怕胸口對我說你嚇死我了,我朝她背後輕輕捶了一拳表示我的不滿,隨後加入她們的討論。
“我說誒,柚子聽到你的聲音不知者以為你是哪個俊俏的大男生呢。”淺逅嘻嘻哈哈搭着柚子的肩膀笑着說道。
“那就讓我這個大帥哥來調戲調戲你怎麼樣?”柚子捏着淺逅的下巴,一副我是動真格的模樣。
“柚子,不不不,你要調戲也要調戲汐汐啊,人家長得標緻說話有時奶奶的娃娃音,這大帥哥喜歡的那種類型。”夏郁一手打掉柚子捏着淺逅下巴的手。
“我?夏郁你開什麼美國玩笑?看我不殺死你。”我伸手撓夏郁的胳肢窩,接着五個女生在班裡打鬧起來,直到上課鈴聲把我們分開。
瘋狂地在學校度過了大半天,終於等到了上課時時刻刻夢遊的放學。我收拾好書包離開了禁錮我的學校,走在回家漫長的路上。到家時發現母親的遺像,不見了。我憤怒地推開了父親的房門,他正和我的後母在親熱,見到我來,急急忙忙整理衣服,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冬汐,我沒有叫你最基本的禮儀么?進別人房間要敲門這你也不懂?讀那麼多年書老子白費錢了!你是不是身骨子硬了啊?”他破口大罵,後母在一旁諷刺地看着我。“你還真沒教過呢爸爸,不然現在你來示範示範?不,你現在要先告訴我,媽媽的遺像怎麼不見了?你把它放到哪了?”我對他失望透了,看到這個場景我知道母親的遺像,一定是他拿下的。
“哦你說你母親的遺像啊,放到樓底下的雜物間了,一張死人像放在大廳多不喜氣啊,我說冬汐啊,你也別固執了這種不值錢的東西在家裡很佔位置的。”父親滿不在意,他說的是“你的母親”,而不是“我妻子”,哦,他現在的妻子是那個穿着名牌的女人,我的母親只是他已亡故的前妻,現在,卻什麼都不是了。
我退出那個骯髒的房間,到雜物間拿起母親的遺像輕輕擦拭掉上面的灰塵,放到我床頭,媽媽這樣我就能每時每刻看見你了,媽媽你別怕,有汐汐在,你不會孤獨的。
太陽已經落下,今天的天空沒有月亮,星星愈顯得閃閃發亮,街邊的路燈一盞盞亮起,行人在燈光下身影被一次次拉長。我的眼淚不知什麼時候掉落了下來。曾幾何時,我的腦中浮現出想離開這個家的念頭,有多少次念念不舍,曾經這裡的回憶,也是如此美好啊。如今,是真的該走了吧,這個看似溫馨的家,不需要我了。
我拿起電話撥通夏郁的手機,“夏郁,是你么?”
“怎麼了,汐汐?你哭了?”
“出來外面一下,可以么?”
“你到公園鞦韆那裡等我,一定要等我!”夏郁的腳步聲急促起來,接着我聽到她掛斷電話的聲音。
夏郁,現在,我擁有的只有你們了吧。
你們眼中的冬汐,其實一無所有了?
你們會離開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