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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渭旅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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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 渭 旅 棹

  過了徐州沒多久,列車就鑽進了碭山梨園。到蘭考時,已是華燈初上。火車站是堂廡闊大,這裡已非所謂印象中的昔日鄉村了。夜宿在火車站廣場對面的樓上,服務員灰頭土臉的,已到更年期,一付見多識廣的鄙夷。被子像是露水打過,百人過手,千人傾軋的濁穢。天剛放亮,就走了出來。寬盪的馬路兩旁,排列的都是幾層高的小樓。在馬路的北端,盡頭的一側,是焦裕祿墓。台階上,焦裕祿烈士墓,用明潔的漢白玉圍砌成長方形。紀念館廣場一側,紀念碑像是座電視轉播塔。紀念館里,陳列着焦裕祿辦公桌旁的那把藤椅,右側的藤條已被洞穿。焦裕祿的照片和肖像,和蒼柏一樣挺拔不群。當焦裕祿墓從鄭州遷至蘭考時,群眾在這裡自發地舉行了萬人追悼會。焦裕祿烈士墓,安放在一側的山坡上。這土丘高及圍牆,牆外的不遠處,像是一家醫院,周邊有三五人家。再北望,便是茫茫漠然地沙丘。

  到了開封,先去了書店街。從南到北,轉了個來回,也未見書店的影子。這街兩旁的店鋪,都像是不久前新建的,已有剝脫。這裡大多數的店鋪,都是門鎖凝塵,開門的都冷清閑散。在一個像是文具店的櫃檯里,看有兩隻玉屏洞簫,一隻纖長,一隻粗壯。看了一會,拿不定主意。女售貨員,就尖刻地催促着,結果就撿了根粗的。距此不遠的山陝甘會館,鏤雕彩繪,精麗華美。院落兩旁的小室內,小商販,正竭力兜售影印的,大大小小的清明上河圖。進了大相國寺,在銷售紀念品的一處處商鋪裡外,都在播放着咿呀咿呀的念佛聲。樂調反覆迴環,永遠似湖面的微波。你什麽都可想,什麽都可不想,當然也能打着嗑睡。著名的八角殿,渾樸古淳,落落大端。出來后,看相國寺街邊的一家飲食店裡,往來熙攘的,也就跟着排對。看着周邊只有這塊虛空着座席,道也乾淨。剛要坐下,原來上方有下落的水滴。將嘴邊的包子一口咬下,油水就嗞地,燙上了臉。學着把這薄皮湯包,慢慢地打開,輕輕一吸,滿口油香的。

  下榻在大相國寺旁,一片磚瓦式建築的二樓。這裡的幢幢建築,縈迴連環。住在同一房間的一位客人,看我從箱中,取出那隻玉屏洞簫,就脫口而出,笛子。我說,這叫簫。他一臉困惑。橫笛,豎簫,那能一見竹管就喊笛子。早晨,上廁所時,一串鑰匙從褲扣滑脫。我跑到水房間,焦急地嚷着。水池邊的一位中年男子,吩咐我站在旁邊看着,別叫水給沖了。一轉眼,他就拿來一段鐵絲,用手修整着一端的鉤度,然後,就很熟練地將那一串鑰匙鉤了上來。看他從容嫻熟地樣子,便可知道,一定是救援的老手。

  城北的鉄塔公園內,一片碧葉紅荷。這裡的鉄塔,因琉璃瓦褐色如鐵而得名,塔身已居地下。開封古城屢受黃河水沙的堙溢,已居層層泥沙之下。西側建於高台上的龍亭,紅牆琉璃,四周環繞着層層遞增。龍亭建於清初,不美,但墩實厚重。龍亭腳下,南面原為宋皇宮御苑,現在,居上的這片水域,歸划船老漢看管。眼賊兮兮的,乘船要看遠近計費。

  龍亭公園南面,就是新近建造的宋御街。街頭牌坊橫亘,街兩旁一色的二層仿古建築。只是看似青磚鉤縫的牆體,細觀之,卻是面磚。 梁園歌舞足風流,美酒如刀解斷愁。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樊樓。  宋御街的西側,就是仿建的樊樓 。一層一片地接屋連軒,只是不見人聲喧沸,觥籌交錯。這裡被一些私營者佔有,門前擺着像是天王什麽的高大塑像。電子樂高一聲低一聲,門窗都被厚簾一串串地遮住了,裡面彩燈閃爍,曲折幽昏,頗具莫測的鬼趣。

  在不遠處仿建的清明上河園,聽說規模宏大,沒去。

  立在包公祠西側的城牆下,看城外道闊林綠,大小車輛如梭。恍惚如在蘇州的閶門之外。

  在去往鄭州的列車上,窗外遠樹平疇,乘客都安安靜靜地坐着,車廂里,只覺得隱約的御風之聲。忽有清揚的琴聲響起,一位操墜的瞽者,在徒兒揚琴的烘托下,將《夏天回憶》這支歌,演繹得酣暢淋漓。平時就感覺到河南墜子,如江河般的悠揚。而你只有親臨其境,才能感覺到那攝魂的氣場。連續敲擊的揚琴,從共鳴箱中發出的音樂,似水面下的暗流,一陣陣地向你湧來;如在無涯的水面,一葉扁舟之上,聽取驟雨落荷。

  列車停下來了,站台上的小販,在銷售着各自食品。身旁的一位乘客,看塑料袋中包裹的燒雞,油亮焦黃,就攙嘴地買了一隻。到手后才發現,瘦身長脖,拖着一條肉尾,似傳說中的珍禽。這要是吃下去,準會鬧肚子。便氣憤地隨手扔下了站台。結果被一個乞討的老頭渺見了,側着頭,圍着它琢磨了老半天,想下手,還是捨棄了。

  到了鄭州,縱橫的鉄軌千絲萬縷地糾葛着。侯車廳、售票處、廣場上、牆角邊,滿盈盈的,到處都是人。售貨亭旁,烀着大鍋山芋和老玉米。售票處排着一列列長龍,帶着紅箍子的老頭,正無語地,凝視着你的嘴和手中的煙頭,一口痰,一個煙頭落地,不由你分說,就撕下罰款單。無論在出站口,還是在檢票處,女服務員只要看你走動稍慢一些,就會推搡你一把,再加上一聲:揍!

  住在中原大廈十六層,清晨,趴在窗口,看到馬路邊走着一串被捆結的男女。因臍下三寸,剛抓了一批買淫嫖娼的,正在遊街。

  二七紀念塔,是座琉身聯體雙塔。廣場邊,各家商場的門前,正列隊竟賽似的做着健身操。看那制服的各種花色,就知道,這活動是十足的舶來品。有些人類的文明,也是千年走來,放在外國人身上正合適,如同樣地搬到國人身上,恰似東施效顰,就不見得美。在這附近,叢綠掩映中,有商城遺址。稍不留心,就會被忽視。在城西,有座纖弱的古塔,立在南來北往的十字路中間。塔身周圍即無台級,也無欄杆。看樣子,這過往車輛從未刮碰。

  距此不遠,馬路上的高架橋,水泥圓柱和橋身都極肥大。道兩旁的人家和店鋪,裡外都黑魆魆的。

  邙山黃河遊覽區,在鄭州北,乘車要好長時間。走在小道上,有位騎着方後座自行車的老漢,老是在上風口,一路嗡嗡營營地跟着我。一陣陣地汗腥口氣。終因抵擋不住,無奈地坐在了他的後座上。沒兩分鐘,就說到了。我瞭望西天高山上的大禹塑像,怎麽就到了。他指了指一旁的林子說,碑林。結果索價不菲,那老漢就得意地走了。走進樹林子,一片片,一叢叢的石碑,有立有倚。有的人正在專註地捶拓。走出了黃河碑林,踏着沙土,一路向北,朝黃河岸邊走去。渾濁迷茫的河面上,是座廢棄的鉄路橋。想起這黃河長江,本是自然形成的下水道,千萬年來,從平凡中走來,滋育了華夏文明,倍受人們的尊崇愛戴。想這生活中,一直在你身邊的默默無聞者,回過身來,或許就是令人景仰的偉人。

  又回到了汽車站、火車站這片大廣場上了。去少林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最後被應邀上了一輛大客,裡面只有幾個人在閑談。不一會,一位青黑驢眼的中年人,湊到我身邊,拿着一本雜誌,示意我去翻翻。早就聽說這地方有碰瓷的。如有的人,匆匆有行色,在廣場上,忽地,就有人和你撞上了。手中的玻璃瓶落地打碎,就說這裡盛的是高科技藥水,且獲得專利的,便向你勒索。你要我做什麽,偏不搭理你。這位口角颳得鉄青,看一眼就令人憎惡的男人,最終未能得逞。也不知等了多久,這輛豪華大巴終於上路了。

  太山秋毫兩無窮,巨細本出相形中。坐思吳越不可到,借君月斧修朣朧。 唐文宇大和年間,有一士子游嵩山,遇一道士對他說:月亮乃七寶合成,其光受於日。其凸處常八百三千戶修之,他即修月者之一,並出示斤鑿。這斤鑿之人未曾遇到,半途卻殺上來兩位女導遊,像是和司機很默契,強迫着遊客,將錢放進了她的口袋裡。半山腰,公路兩旁,全是些牛毛般的少林武校,來這裡,都是些胸懷壯志的少年。沙袋還有校服上,都被抹得如陰溝里的鵝。少林近在咫尺,那位武醫德於一身的德建大師,他們是否見過。

  導遊小姐先將這夥人,帶進了電影院,裡面,來回播放着:少林少林,那首歌。等了半天,空蕩的電影院里,壁上的燈還是鋥亮。人家來這裡是旅遊的,誰會有那個心思,在這裡看電影。更何況,在家裡都看過多少遍了。導遊沒趣地,就將這夥人領進了少林。

  山門上,康熙題寫的少林寺匾額,豐腴華貴,底氣十足。寺院內外,古柏石碣林立。寺院中間,是一進又一進的堂殿,兩邊是廡廊禪堂和靜靜的宿舍。有座大殿內,有一片片習武時被蹬踹的磚坑,環壁確有十三棍僧救唐王的彩畫。在一座巨大的龜碑前,導遊發問這負碑的動物叫什麽,沒有回答,我說是贔屓。導遊又問還有什麽傳說。我想,無非又是些大力的龍王之子一類的奇聞。國人,向來就有酒不夠飯來湊習俗,對一些解釋不清的現象,去附會上一些離奇的怪談,搪塞一番了事。果然,這導遊所說的就是那類無稽之談,隨後就很自然地收場了。在一棵不大的被稱作痒痒樹前,導遊輕撓枝幹,樹葉瞬間收斂。這也是她日習多次的老課程,只是乏累了這顆小樹。隨後,又來到了一坨子的大樹前,導遊說這叫尼姑抱和尚。

  導遊故意地繞過了塔林,帶着這夥人,要登上纜車,去初祖庵。起初,這夥人都對這位導遊很反感,給她帶上一圈后,都像孩子似的,來了興緻,指那到那。纜車開動了,這位面嫩,肉豐粗小的女導遊,一屁股,就坐在我身旁的位子上。我直擔心那塑形的靠椅被她坐裂。我問她,為何不去中嶽廟和嵩陽書院,她說太遠。那麽塔林呢,她說等會就去。纜車停到了一壁山崖上的初祖庵,小院門旁,一堆紙灰,一香爐。石搭的庵堂,被弄得像個窩棚。大多數人探了一頭,就在外面轉悠。來到了塔林,最高的只有七層。這座座塔體,雖說不大,可壓在身上能舒服嗎?而有些僻遠的塔身後,都有些尿臊氣。也難怪,累了渴了,景區到處是售貨亭,這景區到處被拾掇得乾淨利落,可就是找不到廁所。

  達摩洞,遙居少室山峰的壁崖上,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鳥巢。白石崖扉,一鳥寒木。一路枯寂輾挪,在像是獨木的石脊上,逐漸升高。不知過去幾個時辰,來到了達摩洞前。一伸頭,如一龕狀的小室內,窄昏陰濕,迎面便是一陣刺鼻竄眼的氣浪。坑凹的地面上,滿是聚集的溲水,這達摩的影壁也就無暇靜睹。轉過身來,向下望去,這一覽無餘的鳥道,目測便可知那下方的人,能在何時到達。想那些人,一路攀爬,腿軟心疲,汗也流了,水也喝了,又別無遮攔的,要是站在崖上,遠遠的,僅看那姿勢,就感覺不對勁,豈不為後來者恥笑。就一個個跟着,索性在洞內來個大解放。想那盛產尿素的小日本,真是鬼。

  在洛陽一家賓館二樓的衛生間,這人像是有便秘的習慣,小木門上,用圓珠筆寫着一片密麻的感慨。看樣子是昨夜剛到手,美滋滋地,興奮之情一下難以抑制。有一段是:人上有人,肉中有肉。上下蠕動,其樂無窮。

  憶得長安最少年,酒酣到處一欣然。獵回漢苑秋高夜,飲罷秦台月作天。 在不是花季,來到洛陽的王成公園,一片如郊野的葉草中,儘是插着的小木板。

  白馬寺之南,過了洛河到伊河,就來到了龍門石窟。石窟位於龍門山下,伊河北岸,綿延兩里,寺塔碑碣,鱗次櫛比。壁龕內的大小佛塑,滿山遍野,大者如奇峰,小者如珍珠。這麽龐大的工程量,只有在豐衣足食的太平時期,經過一代又一代人,不斷傳承創造的結果。只是在洞龕中,同樣也有濃烈的腥臊氣。

  過了連孔的拱橋,伊河的南岸,秋山正寂,楓葉初丹。琵琶峰下,蒼松翠柏環繞着的是白居易墓。

  這西行的列車上,聽說過了鄭州,就會有手,伸向你的口袋。我的一位同學,在辦案途中,閉眼小憩,制服掛在身旁的衣帽鉤上,就有人惦記着。過了洛陽,列車便永無休止地在隧道、高架橋和山坳間鑽來鑽去的,滿眼全是些長不大的灌木。過一小段,就會出現一塊黃土崖壁,就有一口窯洞,草垛雞犬,一戶人家。

  從殽山乘汽車向南,就是熊耳山和八百里伏牛山。汽車在半山腰間縈迴,山中有時會出現一小片核桃林,其它的山上山下,全是石頭荊蕪。難得的能看到一小塊帶土的斜坡, 種的不是土豆,就是老玉米。小道旁的上下山坡間,狀如蟹爪的刺槐,和盤曲的柿子樹下,一團團地,住着村民。這房屋少有的幾戶人家,用的是青磚,而大多數是通體的石塊。院牆都用碎石碴上,都會有一個門樓。左右的大門上貼的是,手持鋼鐧的秦瓊,和揮舞鉄鞭的蔚遲恭。走在小道上,院子里的一切,一目了然。山牆下,或蹲或站地,都捧着個的大海碗里,盛的是雜糊和幾個土豆,沒有乾糧也沒有菜。用大海碗,就不用來回跑着去盛雜糊了,小了,一會就喝完。

  盤桓多時,就入住在伏牛山深處,地名叫冷水的一家客棧里。大院子里地面平實,在很久前,像是專供往來的客商,停放車馬的。如今,四壁是空落落地。南面的一溜,是一間間矮實的客房。對着門,寬厚的土牆中間,都開着一個小窗。女店主將蹣跚的女兒,放在像是土坯搭成的床上,叫我看管。她就一會像是在隔壁,一會在院子里,和兩個客人打鬧着。那兩個男人最終結賬離去了,這家客棧就再也沒有別的客人了。女店主大概又出去外交了。  落葉他鄉樹,寒燈獨夜人。 深山的夜暗了下來,天地俱靜。土牆上,有的地方的白灰,是一層層地脫落,有的用破報紙糊着。破壁上,間有扭捏着的一塊塊細小的字跡。有一首詩作是:荒草湖中一道溝,一年四季清水流。不見魚蝦來游泳,但見和尚來洗頭。 這裡物資潰乏,山路漫漫,精神生活道打理的不錯。

  第二天,一直到近午了,那女店主還是沒有出現。

  回來時,搭乘了一輛給山民運送磚塊,返回的一輛空載卡車。  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  大概這山道太寂寞了,司機一直在尋着話茬,和我閑扯。車不緊不慢地,在深山裡周旋,當行至崖前,看不見前方的路了,司機仍然守牢一邊,從容經過。

  列車在華山站停靠了,下車時,人像是從半道上跳下的。這裡即無站台,也不見燈火,一片寂然。陣陣西風從身旁吹過,道兩旁漸漸地有人家了。最後,就在對着十字路口的一家高樓上住了下來。沖了個熱水浴,發現了床上的被子陰濕,像床墊一樣板結。這道省事了,什麽也不用脫。天還沒放亮,就去敲服務員的門,要求退押金。女服務員很熟練地半掩着門,也不開燈,在裡面咕摸了半天。我看看天井和四面的樓房,都像那被褥一樣,灰溕溕的。

  天放亮了,這條街道的南端,就是九華山大門。寬廣的水泥路兩旁,都是一戶戶面磚小樓。底層開飯館,樓上是客舍。建得晚些的,就會更高更闊。

  說華山是削成四方,這花崗岩可不是豆腐塊。站在山下,遠望南峰,白雪皚皚,驚異這裡今年的落雪來得這麽早。到了千尺幢,才遇到一位遊客。登上北峰,這裡只有一個賣麵包的。他努力地煽動着,希望達成交易。可麵包被捏得稀癟,有誰會去買。他整日里捯騰這東西,哪天能娶上媳婦。到了天梯,像是九十度的陡崖,要腳蹬手拽着鉄鏈。這裡也像其它地段一樣,在險要處,都有復道,以備人多時上下分流。擦耳崖,已非有昔日貼身擦耳之險了。不過,不改也不行,在這裡上下人流不但要等,焦急中,還會出溜下去。當走在令人愁吟心顫,山谷上的蒼龍嶺時,才感到西風嗖嗖地。到了斧劈般的仙掌峰,僅看到兩三學生,正對着華岳仙掌寫生,一聲疊一聲地狂呼:看,這是我們的華山!過了南天門,側身走在千尋絕壁的棧道上, 瞟了一眼谷底,一陣目眩股慄。這腳下鑿孔中的鉄管,搭上的是一塊塊破木板,人多了可不保險。興緻正濃,一堵削壁就攔了去路,只好折回。

  爬上了南峰那石坡上的積雪,在半道上差點滑落下來。想這一路的石刻仙洞,拾取的,都是些或揚似損的傳聞。那睡仙陳摶,一覺就是八百天。無論是倚在洞里,還是卧在山坡上,得道的功力再高,也會患上關節炎的。

  等回來時,仙掌峰下的景仰者,已無蹤影。滿山的,也只有那位賣麵包的在等侯着我。

  繼續西行。列車上,乘務員抓來了一個賣燒雞的小販,呼喝着,將一籃子的燒雞傾刻間處理了。得到的乘客,像寶貝似地,細算一下,他連成本都不夠。可身旁的人說:這是唱雙簧呢。像這種把戲,有人都見過多次了。

  西安到了,就住在火車站廣場邊的解放飯店。上樓后,冗長的走道里,顯得低沉。引路的女服務員,面凈豐肥,粗短的小腿,在紅地毯上,不停地成 x 狀向前移動。在這裡住宿,也是一樣地只得包個標準間。從窗口就能看見廣場的一角,朦朧的燈光下,一片片的,三三兩兩的,生理亢奮的男女,在商榷着貿易。其中有一個穿長絲襪的,看樣子是夠冷的,可這個招牌的效果顯著。一會就鉤搭上一個。一轉身,就帶進了一條黑巷。最終,還是沒弄成,又回來了,再重來。

  第二天早上,滿街都是羊肉泡饃的望子。服務員過來問我,要大碗還是小碗,就隨口應了一聲大的。這羊肉泡饃,本該油辣香肥的。可端上來的,就是那種大海碗,清湯寡水的,只是饃多加了半塊。細看周圍的各色人群中,有的是掛着幌幟披肩的夜女郎,口唇塗得艷紅,正肆意地嚼食着。而身上油膩酸腥的,是漢子們。終於在解放路中段,找到了一家堂皇的餃子館。

  明初,在唐長安城皇城基礎上建築的古城牆,氣勢巍峨,現已成為環城公園。可惜的是,在新僻的火車站廣場這一段,已被拆除,殘缺岑差地立在廣場兩邊,像是城池剛被攻破。環繞在城牆周邊的民居,老樹青磚,都很古樸。在要隘口,會有鐘樓鼓樓聳矗着。大小雁塔和碑林,都被層層的高低青綠簇擁着。只是那柔軟細長的柳枝上的葉,仍未脫去。

  火車站廣場上,一列列的,全是去臨潼的中巴。上車先買票。途中,女售票員說景區內如何地亂,有的人擠着擠着,唉,掛在胸前的相機不見了。動員乘客,把門票錢都交給她。干這行,真是廢嗓子,那女人的喉管像是被撕裂,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她那得意的照相機傳說,絕望得嘴裡就要冒了煙。最後,不知誰做了羊奸,乘客就陸續地給收拾了。到了半坡遺址,只顧伸頭向下望去,腳底就先着了一堆阿黃。這被發掘的原始母系社會村落,巴掌點地方,卻是河流,穴居,火塘,穀場,墓地,壕溝,樣樣俱全,像是個微縮的軍事地圖。

  到了驪山北麓的華清池,景區內的大道兩旁,遠遠近近的,那些區域的院落,叢綠中,有三五人飄忽,隱約似野外人語。這裡散落着大大小小的亭廊池館。華清池一級級地深入地下,四壁貼的都是有稜角的大理石。那溫滑的池水已乾涸,如乒桌大的池底,似有一撮撮的干土。遊人不禁咧嘴大笑道:這華清池,還不如澡堂子了。這楊貴妃不僅未曾享用像他家的衛浴,就連電視也未看過。

  向南望去,遠遠的,半山腰的捉蔣亭,大小如核桃。

  秦始皇兵馬甬陣,氣吞山河。巨大的棚頂下,在一列列兵馬甬坑間,工作人員似侏儒大小,正遊人是遊人,我是我地拼接着殘片。這裡的遊人也和其它景區一樣,三三五五,稀稀落落。道兩旁的一隻只籃子里,是剛下來的,橙紅的,像鴿子蛋大小的柿子。空蕩蕩的停車場上,一眼望去,地上全是被甩得,像星星般的柿子皮。

  返回途中,有人惦記着秦陵還沒去。司機用嘴努着南方:那就是,一個大土堆子,有什麽看的。一種得意的口氣。

  車子又回到火車站廣場上了。晚昏中,看到有開往廣元的汽車。便想到了千百年來,為之前赴後繼的劍門,想到了騎驢的陸遊。看大客里的人,烏泱泱的,司機正在車頂,扎捆着一摞摞的貨物。我衝著司機嚷道:去劍門多少錢?司機趾高氣昂地隨即應道:啊!三佰!

  想這蜀道縈繞千遭,路正長,夜也正長。興奮過後的司機,一個迷糊,車就到了谷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乘着這落葉的西風,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