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事情,不知道對錯,難辨別好壞;明明暗暗的總會為它所吸引,然而又每每想擺脫它的牽制;當身受時是大欣喜,但太過了也不行;人們暗地裡或都有這樣欲求,然而看到別人一味追逐時,又總顯鄙薄神色……
我曾經有過這樣經驗,幾個男人聚在一處,高談着國家政治一類的闊論,正說到都有些覺着無聊時候,一位美麗女子翩翩而來,談話陡然的就活躍起來,連先前少有議論者也縱聲發表;我曾經也有過這樣經驗,幾個男人聚在一處,做着無聊賴的體力活,一位年輕女子緩緩而過,活計也忽然熱烈起來,連先前最慵懶者也賣力動作;我曾經還有過這樣經驗,正帶着幾個人在外做事,人都也還儘力,卻忽而被遠處一位女子帶走注目,事情是擱下了,我知道出了什麼事,但我至今不知道這其中原委。
說了這一通莫名其妙的說話,現在來說一說這“后語”。起先,我是準備寫成“自序”和“後記”的,這也是魯迅慣常用的法,但想來實在沒有什麼高明處,不單文字無聊,連起因也“莫名其妙”,現在自己忙裡偷閒來印出,不過“孤芳自賞”,聊以自慰而已。當是時,腦中“倏忽”的就冒出“前言不搭后語”,那麼,就用“前言”“后語”罷。中間隔着些東西,想搭也搭不上。
我不知道偉大人物的“原動力”是怎樣,或許總有一個“愛”字罷。單愛自己或家人朋友的,可能當不起這“偉大”,至少也須愛民族、國家甚而至於人類方可。但這都是為後世所景仰的偉人,自有超凡脫俗之處,平庸如我輩者行狀不能企及,連這“愛”也差許多等,其實也是無怪的。
我不知道別人怎樣,在我,這所謂的“原動力”卻來自於對於異性的“愛”。這實在算不得高明,但此外又別無其他,什麼民族、國家、人類一類的大題目,向來是“無所容心於其間”,而我又不大願意附會,於是,就把這並不高明的意思說出,算是作一個坦白。幸而現在“人心不古”,世風開明,倘不,如寶玉的說句:“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之後,人是要以為將來且為“色鬼”的。
先前,我曾背地裡問過一位女生,是:一個人有沒有可能,在有了“另一半”之後,不會再喜歡別人?她直捷的回說不可能。其實我的措辭也含糊,只是說的“喜歡”,於是這問題之後,我對“她們的心思”也還是一無所知。那個女生並非“新進”,本可以做個代表,使我一窺異性的態度,但我向來不敢以“一人之見”概論全部,男人尚且會以為大抵與我類似,滿心裡也裝着許多歪斜心思,然而對於我所極不了解而又心以為好的女性,我是向來不敢揣度的。
據說,向來不朽人物,須行不朽之事,於是人以事顯,事以人顯——究竟誰靠誰顯,漸漸的不甚瞭然起來,然而終於歸結到“愛異性”,彷彿思想里有鬼似的。但我又以為這並非“無端”,我們知道,生物之為生物,全在於有這生命,而生命的最基本在於能“複製”自己,也就是“延續”自己的生命,於是繁衍成了我們維繫自體的大事件。這樣看起來,“愛異性”成了我的時潛時顯的“原動力”,也就不足為怪了;這樣看起來,將異性擺在一個“人生目的”或“意義”的高點,也並非全然昏了頭腦。
有一些事情,其實也並不一定要說得明明白白。
這一本的東西,是自去年十月中至現今陸續湊成的。各樣起緣也在先前多處說及,這裡就不再復贅,而講一講關於各篇一些雜話。
第一篇是《關於日誌》,其時因為空間所給定的就是“日誌”,於是就說些關於日誌的想法,但此後所寫的東西並非“日誌”,倒以回想及幻想居多。第二篇是紹介網名由來的,也有牽強附會之嫌,但由此也可以看出,我是很在意“名”的,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開初的兩篇,便是給我的以後的“日誌”以及“網名”“正名”。
後面的接連幾篇,多多少少都跟“觀眾”有些關係,如《翠鳥》、《觀眾》、《等待》、《找尋》幾篇,因為其時也還並沒有找見,也還希翼她能看見。之後接連幾次看到日本的“挑釁”,人心都很憤慨,於是就想宣言抵制日貨,但騰訊卻不讓發,於是又趁着他們與360爭執,寫了兩篇東西攻訐他們,但是到現在我也還在騰訊“活躍”,足見我確是個言行不一的人。
《好的故事》是取“觀眾”空間里一篇不像樣的東西改的,雖則改后也還不像樣。而《暖》卻是改自霍建起的電影,為什麼改寫這篇呢?一則因為喜歡,一則因為先前對“觀眾”講過。漸漸的在空間認識一些人,漸漸的寫東西似乎有了些“感覺”,於是也學成名之人,來寫“回憶”了,這就有了《舊事重提》五篇。這五篇其實開始是標《無題》的,但有一位朋友說:“愈是叫無題的東西,愈是主題鮮明”。我於是改成了《舊事重提》,這也是魯迅丟掉的名目,他後來選了“朝花夕拾”。
至於《記夢》諸篇,就是學的魯迅的《野草》,雖然學不像,但也儘力的使它們看起來像是有點深意。這是準備編一個集子的,現在還沒有完,本來,在打算印這本的時候,才寫到《其十》,但因為對朋友說起要“前言不搭后語”,於是在寫完《前言》之後,塞這一篇《其十一》在中間,前後之間隔些東西,現在來寫《后語》,就能造成“不搭”了。但因為寫《其十一》的時候“目錄”已然編定,所以只好加在後面,《后語》之前。
《理想》也是打算編成一本,而且各篇題目也大抵想定,這是幾年苦建“思想體系”的“結晶”,自以為頗有些不同一般處。孔子說“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我卻想比他早兩年,能不能成功,全在這《理想》里,因為這就是我的自以為是的“思想體系”。而我所謂的“立”,其實也就是建立自己的“思想體系”。但這本到現在只寫了兩三篇,按着每篇近萬字的長度,完成三十篇東西的任務是很不小的,所以,還須加緊。
此外的東西,也不想再說什麼,只還有一點,就是我的這些東西,是起於對“觀眾”的找尋的,但現在卻決計忘卻了。我想,此後我的心裡還會有許多“觀眾”的,但像先前一般的“付心”,卻是決然不會了。心中或雖有“愛”意,卻維持這一定距離,不太遠,不太近,這樣,於人於己,都是不錯的。棄絕掉佔有之心,我以為自己會很釋然,但我又總覺得,於我而言,無欲不是剛,而是此後的消沉。魯迅說:“大愛者不佔據別人的心地”,我做不到,因為還靠着她們給我“原動力”。所以,以後取怎樣的態度,現在還不知道。況且生命中無常事多,以後的事情,誰也無法料想。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不會太近,“太近而易陷於猥”,這是我自己的話。
零零碎碎,拉雜寫來,不覺也湊成了一篇的長度了。那麼,就此打住罷。把它放到最後,這一本東西也就齊全了。自己給自己立定的五天完成,總算有些超前,哈哈,看來我們中國人都有些這樣的脾氣,看電視新聞裡面,總有“比預計提前完成任務”的報道,真不知道當“預計”時是太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因為考慮周全,怕“預計”時間太短而趕不出之故?但不管怎樣,事先有個計劃總是好的,最好還要“公之於眾”,這樣,即便別人並無真心監督,自己也仍會暗地裡着力。連心理學裡面也這樣說,在我們心裡,確會以為別人正看着,我們很多時候就是活在自己的念想之中的。
這樣,我在這裡就宣告兩個計劃,就是今年一定要完成《記夢》和《理想》,有沒有人監督不管,在我自己,是覺得既經“立言”,就必要“守信”的,因為總覺得會有人關注。其實,我的先前“心中的觀眾”,未必她真的就是我的觀眾。
肖復
3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