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準備和我一起從普定前往葉坪吃酒。但父親說他得回一趟老家,給一位骨折的表伯找一副草藥。
父親一進門,我便接過他手中的塑料袋並打開來看。根莖藥物都切成了片兒,唯有一種如松柏般蒼翠的東西,似曾相識。我於是問父親這是啥?父親說這就是還魂草,是這副傷葯中的主葯。前些年爛賤得很,老園埂上,矮處老岩上,老屋基岸石上,都會生!現在不曉得啥原因,還不好找了,找了一整天,才在一個荒廢百年的老屋基上找到。我想,恐怕與離老家不遠的那兩根百米高的大煙囪有關吧?但聽了還魂草這名字,我覺得很神奇。因為好像在一部武俠小說里,說它具有起死回生之效。我曾想,這不過是小說家的想像吧,那有這樣神奇之物?當我遲疑地再問父親時,他說這真的是還魂草,並說這東西比黃蓮還苦,治傷效果明顯得很。就算是被太陽暴晒,曬到一揉就脆成粉的程度,只要根在,有一點潤氣,哪怕在寡石上,它的根,都會像螃蟹一樣,抓住岩壁,一點一點地冒出綠來!大冷天,凍得它全身是冰,都不會低頭彎腰,還是一副昂首挺胸的樣子。你用手去搬它,咔嚓一聲,會折斷。冰化后,它還活着。聽了父親的介紹,我仔細瞧了瞧,覺得這東西似乎和苔蘚同類。在我的印像中,它應該是苔蘚中和鶴立雞群者。別看它才兩三寸高,但那蒼翠挺拔的自信,像羽毛球上經過精心修整的白羽,一絲不苟地聳立着,似有與松柏媲美的氣勢!
表伯未吃這葯前,還躺在床上,腳一動還疼得鑽心。吃了這葯,三個星期左右,居然能下床移步!
慢慢地,我想起來了!村裡一個叫酒緣的人,從小好賭。到六枝大用走親戚,賭得笛上只剩兩角錢,買了個油炸豆沙粑吃着,像呆了似的走在鐵路上,成了軌下鬼,親戚為他講得三百塊錢的安葬費。買了個薄板棺槨入斂。請了些人,葬在村邊他家荒廢的園中。人們把那老牆消平,好踏進去。那時我發現,老牆背陰處,就有還魂草這東西。但好多都被人們踐踏得東倒西歪,甚至被裹時爛泥之中。那是一個入秋的季節,秋雨綿綿。我討豬草討到那裡,我發現,那些曾踐踏得不成樣子的還魂草,不知何時,像戰場上倒下的戰士,杵着槍桿,又立了起來,雖然不那麼挺拔,但那種頑強的精神,不得不讓人驚奇!又過了一段時間,當我再看到它們時,被踐踏的歲月,在它們身上,已了無痕迹!小小的生命里,那蒼翠有力的身軀,在平凡的寂寞中,對自身價值的堅信,是那樣的不容置疑!
我想,作為平凡的人,在默默無聞之中,我們的精神,不也應該像還魂草一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