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過春節,是每個人的心愿,於我卻是惆悵又徘徊。
我的家在昭通,這是個模糊得令人傷悲的概念。它太含混太籠統了。我的家在昭通?在哪條街,哪弄巷,門牌是多少,房屋是幾號,可我說不清,真的已不能說清了。
伴隨我童年成長的老屋已成廢墟,少年狂野的小屋已改換門庭,這一切都是隨着父親的去世和母親的仙去成了我尋也尋不到的根,根是什麼?
根就是有父親有母親的家。
可是我,我找不到家了。
儘管哥說,哥在哪裡,哪裡就是家。
我覺得,我不過是哥家的新客,沒有我自由自在的懶覺,沒有我放恃狂野的嚎叫,沒有我偷懶的竊喜,變得循規蹈矩,變得彬彬有禮,變得不自在的矯情。
姐也說,姐的家就是弟的家。
我卻固執地認為,我不過是姐家的過客,屋是寬暢豪華,床是溫暖甜蜜,我卻不能不脫鞋了,不能不洗腳了,不能打鼾與夢語,也不能把電視頻道換了又換,轉了又轉了,甚至不能邀朋喚友痛飲一場嘔吐一場了。
沒有了父母也就沒有了家,沒有了根。
同父親過春節的日子遙遠而模糊,記不清了,卻記得,牢牢地記得與母親過春節的時光。
每逢春節,自己像奔命一樣,歸心似箭。母親在家欣喜地準備着年貨,不辭辛勞地躬着她微凸的背,炒瓜子、花生、熬湯圓心子,買了雞養着,腌了肉曬着,稱了糖堆着,盛了油裝着,滿皺紋都是快樂,又用她不再靈巧的手為我織毛衣添冬裝,等我將要回程時,把我行李塞得滿滿的鼓鼓的,填滿每個縫隙。
母親從不送我上車,只是會盯着我邁出門的背影,承受着我的辭別。
一年一度的探親成了我最幸福的日子,而今這幸福也不能擁有了,整整十年。
又逢春節。
我總是想回家。
回到父親身旁母親懷抱,久久地入睡。
又逢春節。
那墳上的野菊應在發芽,兩側的青松添了年輪。
根就在那方土地,魂夢棲息的山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