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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青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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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 青 記

  文/艾米白

  又在街頭被人一把拖住:“真的是你!怎麼看起來跟個小姑娘似的!”兩下里笑開來。

  和他去看車展。沒進展廳之前就很興奮地說:“好哦,終於可以見見香車美女嘍!”

  他說:“你也選輛車子去站站嘛。”

  “切!”我說,“我又不夠美。”

  “你怎麼不美啦?”他看看我的臉,眼裡全是寵溺和自豪。老夫老妻了,我居然紅了臉。

  夏天裡體重銳減。這年紀瘦下來有個好處,皮膚不會因為失去了脂肪的支撐而鬆弛下來。很多往年裡不敢穿的款式都買來套上身,過腰的長發隨便挽在頭上,輕鬆愜意。最熱的那幾天在海邊晒成黑炭,這時漸漸恢復成淡淡的蜜色,眼睛分外顯大,不笑的時候,真容易讓人錯覺時光倒流了十年。

  婚後常常對着日記本發獃,奇怪自己怎麼還沒年輕過就老了。也許是因為他那些不成文的禁止條例?不許再大笑大叫,要端莊自持;不許化妝,太嬌媚會招來登徒子;不許穿鮮艷的衣裳,會顯得他年紀大;不許對人太熱情,會失了矜持和戒心……

  尤其不許上網。他很怕網絡的五光十色迷了我的眼,怕單純直率的我會成為一個不抵抗的城市而被人長驅直入,怕我們歷盡坎坷得來不易的愛情會從此萬劫不復。

  漫長又短暫的十年,我們在異鄉創業的歲月,苦多甜少,風雨不斷。經常在遇到坎坷的時候愁腸百結,夜不能寐,心中的壓力有如千鈞巨石,最嚴重的一次險些導致右眼失明。我們又都是死要面子的那種人,自己有苦不肯說與人知,表面上還要裝得體面光鮮,志得意滿。於是忍得更辛苦,到頭來催得自己憔悴又蒼老,連自己都不願意看自己鏡中的臉。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不是不滿足於現狀,只是發覺我迷失了自己,無論是青春亮麗的容顏,還是那些飛揚的才情,都埋沒在繁冗的瑣碎之下,久而久之什麼都變得平淡無奇。

  開始在網上寫博客時,心情經常是抑鬱的,因此寫出來的大多是些回憶往事和發泄情緒的文字。有人說寫博的女人大都是幽怨的,這話想來也有一定的道理,因為我也不能免俗,常常將情緒帶進文章里。

  有一段時間,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女巫,蒼白着一張臉,守着千年的寂寞。是的,我寂寞。我們共同做着一份事業,他的時間卻永遠都不屬於我。我曾懷着怨婦般的心情寫出一首傷春詩,詩中言道:

  青山不改紅顏老,半緣春逝半緣傷。

  陋室閱微渾無計,卻道惆悵也輕狂。

  漁樵江上揮棹短,蘭芝夜半織作長。

  浮生一夢白頭醒,繁華落儘是黃粱。

  青萍無根隨浪簸,明月有心恨天荒。

  魚生波底識海意,燕飛檐下避風霜。

  金樽尚滿歡宴早,孤燈如豆衾枕涼。

  山水萬重無隔阻,兩心不知空彷徨。

  曾將這詩發到他手機里,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我要的並不多,我只想要一個真正屬於我的男人。

  牙刷與男人,恕不與人共享。雖然分走他的並不是女人,那樣的生活已經讓我無法容忍。

  兩個人的戰爭很簡單,回以同樣的漠不關心就夠了。在網上,我朋友眾多,雖然素未謀面,彼此卻肝膽相照。生活里,我照顧好已上小學的女兒,別的什麼都不去搭理。

  文字也一天天飛揚起來了,他不知道,很多時候,飛揚也是為了他。

  他已經被我的冷漠嚇到了,甚至開始疑心我心有旁騖。我明白他的那種感覺,就像楊坤唱的:“那一天,那一天我失去了你,像個孩子失去了心愛的玩具……”當毫無懸念的擁有突然變得捉摸不定時,那惶恐足以令最自信的人患得患失。

  八月里我幾乎有大半時間在外面旅行。這是在異鄉謀生十年來離開時間最長的一次,以前每次離開最多不超過一個星期。回來后發現,他變了。

  一向在十點之前不見回家的人,居然每天乖乖地守在家裡,吃我燒出來的飯菜。並且一反以前的挑剔,對我那糟糕的廚藝毫無怨言。交遊廣闊的豪爽漢子,誰請客都不肯去。

  “只要你不覺得煩,我每天在家裡吃。”他說。

  我的笑容晃得他眼花繚亂:“好啊!不怕被毒死你就繼續。”

  然後嘛,我的廚藝一天天精湛起來。幸福像長篇小說的手稿,一張張越積越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