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煞
吳大勤
是否這是一個屠物的時節,眾神寂然,秋風秋雨,綻放着鮮花和喜悅,展開了一條殺人之路。一葉飛墜,在歌唱着豐收和死亡,祭祀這滿身傷痕的孩子。
在秋日斜陽的哭泣里,一片血紅的海,正以盛典等待月光為死去的漁女唱一首輓歌。海子的眾神已死於草原的花叢里,大海與天空和草原一樣漫無邊際充滿腥氣,空曠傷感。漁歸和放牧的人正麻木或痛楚地在招魂,金黃的豐碩有一條通向死亡的寬闊的路。幸福的花兒有着月光下的痛,在空洞的天空和空曠的十月,人生的悲酸和歲月的滄桑,在一朵菊花里放聲而哭。
放聲痛哭,或者依然要笑,我這麼愣愣地疼還要活在這塵世上,是否在金秋的歡快里,上帝已為我敞開死亡的大門。
在這氣爽還飄香的時節,夜很深夜色很美,秋風刮著稻香順便愁煞了人,農人和詩者吟詠這美好的季節和迷人的夜。夜空中的繁星也是簇簇花朵,琴聲和魔笛悠遠還悲戚,在一壇烈酒里劃破黑暗,黑夜永遠籠罩了這個村落,黑夜比寂寞還空茫寂寞。高遠的明月無法驅除自身的黑,她和着琴聲嗚咽。
十月,萬物豐碩,大地荒蕪。我從我的村莊走過,大風刮過山崗,冷月照耀的村子,一片金黃。父親說,果園的蟲子日見多,河水乾涸,那口井裡有了蜈蚣和蠍。這裡有我的祖墳我的歌,年年雨水,灌瘦了農田,村莊落寞、孤伶。
秋天,天高雲淡人情薄,萬木凋零,涼風是一種情緒,讓人悲傷。生命儼然秋風裡翩飛的葉,蕭索無助地消逝,她追憶生命的蓬勃,不舍根須的情深。而誰又能擋住了自然的無情,誰掌握得了命運。
個人的能力有限,自然始終有着一種無可阻止的力量。豐收之後,黑夜便當上升。
秋,稻田裡的火光。一彎銀月,夜風凜凜,鐮刀收割生命,河流灑滿鮮血。
霜里秋風,夾了秋雨,詩人開始感受了殺戮,內心崩潰着世界的盡頭生命的終結。生離死別里才知道那片黃葉的多姿美麗,多少生命難免蒙難。很多強或不強的生命被季節剝奪,象某一次運動,在一陣狂風裡打殺無數無辜。這是一個充滿殺氣的時節,百鬼恣意舞蹈。
這個季節,讓你倍感生命無常。這一無所有空空蕩蕩的天空愈顯高闊恐怖,她溫情的風霜有着與大地同歸於盡的情懷,擄去我的親人和摯友,擄去季節的陽光。
我常常會拾起一片落葉,歌唱着死亡和傷感,在這個情緒翻沸而又低落至絕的秋天,去追祭灑滿白霜的黃葉,心中只是難以名狀只是看到浮萍的自己。這傷感來自地域和氣候,來自我的情緒和內心,時常會溫暖地喜歡這種無常或必然的冷酷,而爆發了心靈深處那壓制已久的火魂,想着讓他在秋天的古原點燃,在一片熊熊烈焰里化為灰燼。在以後那個長長的冬季,回眸生命中何等激昂的美麗。
秋水蒼顏,猶聞落葉之聲。享受秋風,或接受一種惡的現狀,享受了強姦,真的可坐化成佛?
然而我們更多的是被無條件地臣服,享受一種不公正,否則便如飛蛾的撲火,只有滅亡。這是一種季節和國度,由惡之人性而為的自然規律。去愛一個季節,她的肅穆靜寂簡潔透明,厚實寬容。那種枯藤老樹昏鴉的意境,在寂滅傷感的悲吟里,絕望的魂魄有了故鄉,在萬籟俱寂的秋夜,遊子悲歡離合倍感凄愴。赤足踩在憂傷的落葉,一種破碎教人熱淚盈眶。“山僧不解數甲子,一葉落知天下秋。”秋葉飄零,物傷人悲。秋天之心是一個愁,杜子美“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是怎樣的惆悵悲涼。詩人見秋葉飄零,想身世之苦,多病的時節,失落的人生,愁緒劈空而來。秋天,詩人身世盡飄搖,國難家愁如秋荒涼。傷情的秋天,儘是別離傷語,讓人悲鳴。萬物枯盡的愁緒,在這個黑夜,海子終是握不住一滴眼淚。在這秋天的最後一天,這麼蕭瑟寂寥而悲涼的夜晚,我在悲傷處還想着與女鬼小倩幽會,告訴她我的顛沛流離,告訴她我對她的追慕,以及她曾經帶給我的溫暖。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是否拋開這無情與落寞的世界,就此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