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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蟬

  蟄伏三季,躁動一時——蟬。

  (一)

  七月,炎夏,蟬久鳴而不止。炎夏烈日的灼熱本叫人索性着狂躁不安,這樹上柳梢久鳴不止的蟬,亦是這盛夏躁動一時的蟬,似乎有着以毒攻毒的效果,反倒是蟬音之下的光怪陸離之迷離,叫人姑且平卻了這呼之欲出的狂躁。

  便是在這蟬鳴不跌的炎夏,我第一次見到了陳默。

  這個離家流浪的中年男人出現在了我自家的門口,也就是說,在自家門口,他過着流浪的生活。一個人很小,一座城卻很大,倘若一個人迷失在了一座城,便宛若一滴水流淌而入江流,別人認不出你是誰,你亦然。陳默並未流浪於其他的城市中,而是在自個兒的城市裡倘佯悱惻,武漢,於這個人的這一天,卻在我的生命里毫不揶揄地留下至深的烙刻。

  我是在小區的門外遠遠望見這個中年男子的,於他有別於其他流浪者的地方,便是他一身簡素卻不減素凈的淡灰色T恤——這是個不甚邋遢的流浪者。而異樣的白眼從來都是無論對錯好壞的,這些最原始、真摯的詞彙,在尋常人的眼裡,卻無從擱置,路人的白眼,只留給滿身污穢、齷蹉低俗的乞丐(流浪者與乞丐於他們眼中,似乎也無甚分別)。我先前還在疑惑:這世間之人,無非以兩種狀態活着——流浪抑或心有所歸。流浪的,終有一天會心歸安處,而如今看起來心安理得的,若年後流落他方者還少得很?既然流浪和心安是兩種決絕的狀態,那為何尋常之人,看到了流浪者,便慣以白眼視之?而我又想,人的眼睛,無非只會展現出黑白相間與純白的顏色,既然如此,一切的眼色似乎早在意料之中,我又何必為了早早便定下的戲劇而絮叨良久呢?

  我繼續想着,陳默繼續半趴半躺於小區大門的牆角下被冠以“流浪者”的名號與攜之而來的冷漠白眼。沒有人想過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但是我卻在不時地囿於這個問題。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知道我在想這個問題,有誰能告訴我他可以聽清楚我此刻內心的嘀咕嗎?沒有人!沒有任何聲音回應我——這就是真理,它從不開口說話——所以只要待我一開口說話,我便錯了,唯有沉默,才是最接近真理的!

  我就這麼一直木訥地看着陳默依靠在光滑垂直的牆角之下,方晌過後,依靠的身體被滑不溜秋的牆角推卻於外,沉默耷拉着腦袋,腰身成弓狀,以強弩之末之勢復而依身於牆角之下,陳默試圖作背水之勢伸直了右手以待攙扶,卻久久無人與之伸予援手,末了,只好又躺身於冷硬的水泥地下。

  看門的兩名保安見狀,毫不留情面地雙雙伸手摟挾着陳默,像丟垃圾一樣把這個羸弱無力的流浪漢扔出了三米開外。

  “你們等等,你們在幹嗎呢?這是我的朋友!你們光天化日的,想幹嘛?信不信我投訴你們?”面着平日里幾番謀面笑忱的保安,我作威脅之態以示之,兩位年紀不大的保安小夥子驚慌失措地前來扶起陳默,微微曲躬道:

  “喻先生,您早說啊!到底是您的朋友啊,半天沒人搭理,我還以為是個臭要飯的呢!”

  “要飯的?你們見過穿着這麼乾淨的乞丐嗎?”言罷,我傾力攙扶起陳默,耳語細問道:

  “大哥,你叫啥名字?”

  流浪漢良久不語。

  “大哥,我觀察你很久了,想必你流落於此,也是有着不由己說的苦衷,我相信你不是害人之徒,我也絕無害人之心,我家就在前走百米處,要不你先同我上樓喝杯熱水,歇息一番?可你終歸還得給我一個喚約的名字吧!”

  “陳默。”陳默答過,終不語。

  拖着一副比自己還要重的軀體行約百米,哪裡是了得的事兒?硬是在半拖半拉之下,才把這百四十斤的身體拖回了家中,而今念及此處,不免有些后怕——你說平日里膽小近乎於懦弱的我,怎麼膽敢肆意帶着一個彪形大漢進到自個兒的家中?

  羸弱之態的彪形大漢,雖如無牙老虎,可其形軀之健壯,必然是擺在那裡的。

  果然,半小時后,妻恰攜女兒回到家中,彼時的我正於廚房裡忙活,幡然而立於家中的陌生男子,把推門而入的妻子嚇怵得驚魂失措,傍着母親的尖叫,女兒以大呼泣然。聞聲出來的我,費了好些唇舌,才平靜下了妻女的渾盪之心。

  而後的飯桌子上,沽意於酒水中的陳默依舊是舉杯提箸不絕,絲毫無言語其他的念頭,妻只好獃呆地盯着眼前的這個彪形大漢,絲絲耳語我道:

  “你這是從哪裡帶回來的鬼人啊!你都不認識人家,二話不說便把一個和咱們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陌生人往家裡帶,你瘋了啊你!”

  我二話沒說兩句,陳默似乎除了“陳默”以外,亦再無二話可說。

  說句實話,我是一個不苛於大風大浪的人,竊以為,所有的小說主人公都是不入主題之輩,小說里言說的,要麼是主人公的悲歡,再者便是主人公的離合故事,而悲歡離合永遠都只佔人生命中絕少的一部分,要知道,平淡才是生命的主題。所以我一般而言,是不大會做出過於瘋狂之舉動的,如今面對着飯桌對面這以酒菜而大快朵頤的陳默,我卻不知如何是好。只要暫且摒棄凝神,試圖牽着陳默,回到那個喧囂的曾經中去。我對回憶這回事兒,還是有着不可迴避的奉承態度的。

  我以前便說過,人生來便是漸次趨於一個殘缺的過程,就像一個漏底的荷包,即使你不用它去裝任何東西,一個漏底的荷包,終歸叫人不太踏實。而回憶恰好可以一針一線地縫合好這個漏底的大洞,在我看來,於人生,回憶有着大之抹之不卻的意義。

  於是我便向陳默問言道:

  “陳默大哥,我看你非尋常流浪在外的人,我這幾天一直因這炎夏的燥熱而躁動不安,相反的,我看你卻能在這三十五攝氏度的高溫天氣下噤若寒蟬,我想我與你也算是有緣的,不然我也不會在自己都毫無意識的情況下便搭手於你,如果你看得起小弟,有什麼想說的話就儘管說出來吧!這個社會好人也還不少,我幫不了你,還有人可以搭把手呀!”

  酒過三巡,陳默久久不能自已,閉門而至次,他第一次舒展開了緊鎖的眉頭,不知是酒勁,還是鋪天蓋地襲涌而來的回憶,撬開了他這張布滿鬍渣的緊閉着的大嘴:

  “有些事兒,我可以說得很多很多,你們聽得進去的,卻只有很少很少,就像我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兒,可以被我改變的事兒,卻少得可憐!”

  (二)

  “你說吧!我們現在可以做的事兒很少很少——聽你說很多很多的話。”我答道。

  陳默木然良久,垂目不語。

  “你說吧!我們在聽!”妻順手推過桌面一杯熱水。

  “聽你們夫妻倆說話的口音,我尋思着兄弟你和我該是一個縣城的!”

  “啊!原來你也是......”未及我語出,陳默卻急忙伸手來阻道:

  “別說出口!我受不了那幾個字的鞭辟!”

  末了,陳默頓了頓,咽下了口中醞釀半晌的口水,瑟瑟而道:

  “幾天前的三十多年,我都是生活在那個縣城裡面的!這個縣城中曾經有過我的父母,還有過我父母的父母,這就是我們始終不願意離開那裡的原因!三十多年前......”陳默在微醺的酒勁之下,徐徐回憶着:

  “那天我才出生,鄉下醫療條件差,可我的家境卻更差,父親急着送母親到縣城醫院去接生,為應一時之需,父親便斗膽在當地的地頭蛇手上借了一筆幾百塊錢的高利貸。這其中,除了醫療費用,父親還為我與母親借到了為數不少的營養費。開始的日子似乎還過得踏實,債主並未前來催債,父親也未及此事掛在心頭,只一顧地攢錢準備還債,一年有餘,老實巴交的父親向債主遞上了為數無遺的幾百塊錢,迎來的,卻是債主手下嘍啰的一陣毒打——‘老東西,你他媽的是在耍老子啊?你是真不懂規矩還是裝傻啊?高利貸知道嗎?知道什麼是高利貸嗎?就是高額利息的貸款,你這個老不死的!借了我們一年多的錢,現在不是幾百塊,是一萬多塊,知趣的就給老子一個星期之內還清,再不,過幾天就又得漲利息了!你當初可是拿自己的命做抵押的,要是不還錢,老子打你打到死!’父親茫然無措,事先未與母親有過任何商議的父親,眼見高利貸利滾利之乍然,不禁瞠目結舌道——‘哎喲!當時你也沒跟我說有這麼高的利息啊!我還以為就比銀行的利息高一丁點呢!我就借了幾百塊錢,怎麼如今就變成了一萬多塊呢!這要我十年都還不清啊!’這事兒我並不知曉,是多年以後才隱約從母親口中斷斷續續套過來的,說句實話,十歲以前,我不明白為何我眼中最強大的那個男人,會軟弱得像條蚯蚓一般環抱於地上受盡他人的拳打腳踢。”陳默又頓了頓,伸出了那雙老繭縱橫的大手無力地擦拭着泛紅的眼眶,藉著酒勁,往事若滔滔江水一般,於他口中,全盤傾瀉而出:

  “反正父母都不讓我攙和這件事兒,我可以做到的,便是靜靜蹲在一旁看盡這個可以單手舉起我的強壯男人被一群陌生男人拳腳相向。聽鄰居們說,這些地頭蛇我們是惹不起的,前幾年就有個欠債的債主因為和他們發生了口角,結果一家老小無一倖免,全被他們砍成了殘疾,最嚴重的是債主的老婆,那個才五十齣頭的婦女,她的一生還長着哩,卻被那壺潑到臉上的開水給全部攪黃了。再聽父母說,這裡有咱們的根,要是咱們一走,咱們就回不來了,咱們的後輩便連來列祖列宗墳前上根香的機會都沒了,所以過得再苦,咱們都得留下!父親就是在這個精神支柱之下,挺了近三十年。三十年,三十年啊!你說他們這群畜生隔三差五有事沒事就來揍一頓父親以解氣,那區區幾百塊,就算是一萬多塊,也算是夠本了啊!可它們是高利貸啊!高利貸一天不還清,哪裡會有個頭呢?父親是在忍耐了三十年後才暴躁出了這樣一句話——‘你們說都這麼些年了!我們家族的尊嚴在你們的淫威之下早就被搞死了吧?要錢沒有,而今要命就有一條,有本事拿去啊?’這些亡命之徒從來不會受父親言語的左右,唯獨是這一次。應了父親的許,一陣漫天鋪地的謾罵之聲,披於一群畜類的淫威之上,再相壓於父親的殘肢斷臂之遭,一個鮮活的生命,在另一群腐臭的生命體之下,漸漸腐朽。彼時的我已年近而立,負債自然子償,我也順勢嘗盡了父親這三十年來的薪膽之苦。就在前兩年,我的母親不盡坷世,投井而亡,與世長辭矣。父親在淫威面前,做了第一個沉默的人,母親於他的身旁依傍着,做了沉默的第二個。死亡,似乎從來都不需要驚動這個世界一樣。”

  先前是我牽着陳默沿途回憶,而今卻是我踱步於他的身後,看着那個被隱匿於世的不絕往事漸次拉開了帷幕。我在想,那個投井自殺的母親是怎樣度過了自己的一生呢——誰又知道?那我至少得關心一下這個女人投井一剎的心靈嗟嘆吧:我望向井底,二十多米的井底,很深,所以顯得很小,小得只剩下一泉心水。於井中,我看得見自己,卻看不清自己,就像藏身於人群中緘默的我,用這淚眼婆娑的雙目來窺探世人一般,我不是瞎子,可朦朧之外,無一清白。我什麼都看不清,我沒有任何發言權,我只能沉默,沉默,啊,我的陳默啊,當娘的,可真是苦了你啊!可我這些費勁的冗緒,有誰可解?想必井底也不至於我想像中的這般狹隘吧?聽說井底是與大地相連的,如此寬廣的神州大地,總有我的一塊藏身之地吧?探身、探身、再探身......

  井底確實比她想像中的大許多,大得可以輕易地吞噬掉這具百來斤的軀體。可結果呢?如此在水中掙扎的雙臂,哪裡還會留給雙眼一副清晰的面孔呢,那於井口之上看不大清的輪廓,餘下,愈發顯得不清不白了!

  人的命運似乎就是這樣:活着本就是一件身不由己的事兒。人這輩子唯一掌握主動權的事兒,便是可以決定何時提早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陳默的話讓妻打消了對一個陌生人的提防之心,隨之而生的,便只有同我一般的惻隱之心,誰不希望此刻在聽一個醉人的酒話呢?

  窗外的世界,於不知不覺中入了夜,夜,總叫人不寒而慄,再加上方才潑下的瓢潑大雨,雨夜,讓吾輩尋常之人,怵然遠之,誰都沒有勇氣迎着黑夜中的大雨埋頭撞去,唯有眼前的陳默,硬是在這雨夜之中,沖開了一跳脈絡清晰的小道,那記憶深處,雨水潺潺的小道,清晰了起來:

  “我是我們家族中沉默的第三人!因為我記得父母說過,這裡有我們的根,我走不動!我的父親、母親加上我,這三人的隱忍沉默,我想,我們究竟是換來了些什麼?為了不讓他和自己的爸爸落得一樣的命運,妻子帶着剛上小學的兒子逃離了那個村落、那個縣城、這個城市、這個世界,我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但既然我不必再為了自己的下一代而忍辱負重,我的下一代也早於我離開了‘根’,於是,我便有了一個‘不落得和我的父親一樣的地步’的理由,再往後的日子,我便與你的生命接軌了!”

  (三)

  陳默接過桌面推過的那杯開水,先是試探性地啜了一口,不想過這開水早已離溫,冰涼的涼白開冰刀一般刺骨,陳默也來不及想到過多,只一個勁地抽起水杯就是一個囫圇,咕嚕咕嚕一口勁兒讓水杯瞬間見了底。

  在冰透刺骨的涼白開的刺激下,沉默已久的陳默不及我和妻子反應過來,便徑直朝着樓底狂奔而去,我與妻縱然不解,一個嬌慣懦弱的人,會在此時做出什麼舉動?懦弱這東西是很可怕的!嬌慣懦弱的人,就像養着一隻逆來順受的“貓”,日趨一日,這“貓”在你的嬌慣之下長勢迅疾,最後長成了一隻徹頭徹尾的老虎,待及你發現它的可怕之處時,也便是你成為虎口之食的一刻。到底懦弱的人,都不得到個大好的結果呀!

  陳默的父親、母親,包括陳默這三人,逆來順受於惡人之淫威下,陳默那與世長辭的父母想必不可能“出頭”來言語些什麼,便只有沉默下去,便只有陳默下樓去歇斯底里地吶喊着,在這深邃且怕人的夜裡,在這大雨磅礴的街道上,就在我與妻的前邊幾步,這個暴躁不堪的中年男人,像一通鞭炮一樣——預熱、迅速升溫、急速膨脹、砰然爆炸開來,霹靂巴拉地朝漫天無星的夜空和這寥無幾人的街道上破口大罵道:

  “我日死這吃人的社會,我日死你們這些天天大魚大肉的城裡人。”言及此處,我與妻面面相覷,接着便聽到陳默的這通鞭炮繼續暴躁道:

  “我日死放高利貸的地頭蛇,我日死地頭蛇身旁的嘍啰狗!”天上夜雨磅礴,陳默口中卻一個勁地叫着‘日’。可你想,在雨中的鞭炮,又可以折騰幾時呢?不出其然,才三兩分鐘的茬兒,陳默便筋疲力盡地響徹完了這一通暴躁,如一堆碎渣一般死寂於雨水的沖刷之下——瑟瑟發抖。妻見狀急忙撐起傘過去攙扶,我一把奪過妻手中的花傘,分外冷靜地想到:

  “愈是在躁動之中,愈發得冷靜下來!就像陳默於冰冷的雨水之下冷靜下來,就像在此刻的陳默面前,我對這世間躁動已久的抱怨,瞬間被清醒的頭腦所壓制下來!陳默需要冷靜,我們更要保持清醒的頭腦:這世間有太多的不公,莫非憑吾輩的一己之力便可化腐朽為神奇?還是讓陳默學會慢慢冷靜下來才為上策,對於自己的人生,只有自己才有詮釋的主動權。如果一刻不行,就讓他多淋一下雨,讓他學會堅持,學會用一輩子的時間詮釋自己,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這道理,不假!”很奇怪,我方才還在躁動不安的悲天憫人之心,被混沌沖昏了的頭腦,竟然在這躁動聲下,倏然冷靜、分外清醒了起來。

  頓了幾秒鐘,我才對焦急交迫的妻道了一句:

  “讓他叫吧,叫吧。”對着躺在水泊中呻吟不斷的陳默,我對妻如是說道。

  這事兒轉眼便過去了整整一年,受了陳默的影響,我這一年來,在過去的秋、冬、春三季,面對無數流浪街頭的踉蹌之輩,我從不苟一絲言語,你說自己的人生,人家的再多開導,頂個屁用?這過去的三季,我不斷地告訴自己:流浪只是一個過程,要相信這些流浪者,他們於不久便會魂歸夢兮,心歸家居,要相信他們——就像他們是如此地相信只有自己才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一樣。然,昨天的希冀,於今天而言,轉眼間便成了失望,這世間似乎沒有什麼會是永垂不朽的!我昨天對自己的勸告,於今天便失了效,眼見這些流浪者伴着四季走過了年歲的整整一個輪迴,竟然還可以如此坦然地苟言諂笑,他們可以拿下嘴邊那些廉價的煙頭,仔細端詳這路人的白眼,他們希望看到別人眼中的自己——你說在別人眼中,咱們這些有手有腳的“乞丐”,是個什麼形象呢?

  要我說,要想知道人家是否在你背後指手畫腳,唯一的方法,便是端起一面鏡子自照,從鏡子之中窺探他人的作態。但我想,此刻躍然於你眼球的,恐怕會是你自己眼中這個誠惶誠恐、患得患失、神色迷離的自己吧!

  整整一年了!去年就扎堆於此的流浪人群,今年依舊如此,我那愴懷從中的游起,迫使蟄伏了三季的我,倏然躁動起來,對樓下的這群人渣大聲叱喝道:

  “滾你媽的臭要飯的!要飯的就一輩子都是要飯的。怪不得魯迅先生堪為‘偉人’,那幾十年前於國人身上‘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悲懷,於今看來,都無半點差池!”

  “叫吧,叫吧!”妻於我的身後如是說道。

  七月的蟬,又躁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