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舊城蘇夜色將近,晚風微涼,月華如水,有素影從西側的廂房走出,一路閑庭信步的沿着迴廊走動,仰首入目的是暗紅色的琉璃瓦桅頂的亭台樓閣,左手邊是假山水榭,九曲長廊,右邊是一湖春水,碧波蕩漾。典型的江南園林的建築,那長廊轉角處有一條石橋,直通水中央的“靜空亭”,據說此亭的名字有些來歷呢,那先前構建這宅子的主人與洛城寺院的主持頗有交情,因此略通佛理,這宅子將成之日便請求主持賜名,后便以靜空為名。那亭子四周環水圍之,端坐其中且聽風吟當真是靜溢之極,而四周臨水即為空,疏風過而不停也為空。人生,赤條條來去亦是空。
且看那亭下如翠的碧波中植着滿滿的白蓮,夏初尚早,唯有那兩三朵花包臨風搖曳,散發的淺淺的清雅的氣息。臨水而立,碧水波光中倒影着亭邊倚欄而立的素影,一襲白衣曳地,腰束湖藍色衣帶,如墨的青絲隨意的披散在肩后,兩鬢的青絲用一支素白的帶子在腦後紮起來,風過時髮帶輕揚,有幾分不羈的意味。女子委身坐在亭中的藤木長椅末端,憑欄靠着,懶懶的感覺,卻又透露着幾分俏皮,幾分嫻雅。倏爾,靜寂的夜中聽的一陣斷斷續續的簫聲幽幽的的東側傳來,可能間隔得較遠朦朧的聽不太真切,蓮步輕移,側耳細聽,聲若水過清溪,澄明澗闊,又如清風拂過,淺黃的棗花簌簌的落於水面,風過迴旋,女子的心底亦如水面,泛出圈圈漣漪,久久揮散不去,嘴角輕揚遁着簫聲尋去。一路寂無人語,但聞漸近的簫音。女子停步,遍野的青翠上綻放着一簇簇的淺紫的碎花,霎是好看,一時歡喜便和着不遠處的簫聲輕移蓮步,在如玉的月下翩翩起舞,口中不自覺的跟着哼起歡快的小調,移動,旋轉,素白長裙被帶動起,如層層雪浪隨波流動,而女子亭亭玉立恰如綻於湖中的一朵白蓮,優雅,迷人。驚艷了遍野的在夜色中悄然自醉的紫色花朵兒,女子興緻正盛,一時不覺聲樂已停,忽聞的耳邊的擊掌聲,一怔生生止住了腳步,回頭,見一男子滿面含笑立於身側不遠處,眸眼如墨,那男子身穿一襲淺藍長袍,白玉滌帶束在腰間,手執玉簫臨風而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女子腦海里兀自想到這句話,只覺得用來形容眼前的男子在合適不過。那男子看立於身側的女子只愣愣的打量自己也不惱,微微低頭一拱手正欲開口,卻不料白衣女子猛的轉身飛奔而去,徒留男子一臉不明所以的神色,望着漸遠的身影,搖頭苦笑。;
幾日後的一大早,洛城寂家迎來了第一個客人,一個身穿玫紅綵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婦人,守衛的小廝認得這是洛城有名的王媒婆,凡是能勞她上門提親的都是洛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猜測這婦人來意后便趕忙請入府里。五十多歲的寂家老爺子寂湛剛起床便聽到外間的伺候丫頭和管家小聲嘀咕,問道:何事?管家聽的房裡有動靜便揚聲道有事稟報,如此這番說了一通,寂湛父婦聽的是洛城的王煤婆來便匆匆的穿衣整冠,飯也不急着吃便前去客廳,一路尋思,自家繼承祖上留下的鳳祥綉庄,到他手中經營的不說獨霸一方也算的上有模有樣,然平生最不得意的事是膝下無兒,父婦兩人到中年才得一女,名曰清淺,年方十七,自小懂事,琴棋書畫,做工女紅樣樣精通,尤是女紅,繡的花草絕艷逼真,因此疼愛如掌上名珠,到如今女兒長大也要嫁人了,唉……。進入大堂,王媒婆見寂家父婦連忙道喜,說是應洛城的商甲大戶蘇家之託上門提親,欲娶寂家小姐為妻,這王媒婆的口才說起來在洛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個時辰后打發走了媒婆,寂湛開始尋思,蘇家富甲一方,聽說洛城方圓幾百里都有蘇家經營的生意,如若得了蘇家少爺為女婿,女兒有了依靠,養老送終也有人指望了,可蘇家從哪聽說了女兒的名呢?看上的又是什麼呢?自家的綉庄當然比不得人家的家業。更何況蘇家家業那般大,家中又惟有一子,會不會驕橫跋扈欺負自家女兒呢。雖說生意上與蘇家老爺見過幾面,可到底是不熟悉,很多對於蘇家的消息也都是道聽途說罷了。如此思索幾番又託人打聽幾日方放下心來。
卻說前幾日寂清淺睡夢中做了個奇怪的夢,夢中那個場景應是洛城後山的山坡,夢裡有動人的簫音,自己穿一襲白衣不自覺的和着美妙簫音起舞,後來看到一個穿淺藍色長袍的俊俏男子含笑望着她,溫潤如玉的氣質……徒自想着白晰的臉上浮起了一抹緋紅,這時母親面帶喜色的走進閨閣,把蘇家少爺上門提親的事情告知清淺,又說他相貌堂堂,年紀輕輕便開始經手打理生意,正所謂年少有為,洛城想嫁進蘇家的女子排隊等呢。清淺知父母疼她,定是把消息都打聽清楚了才來向她提起,看母親這般歡喜想必是極好的,便微微低頭道“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作主”。說罷想起夢中一臉含笑的男子,可終究是夢啊。
卻說那日蘇洛風去外城談生意回來,馬車連日奔波極不安穩,回府後洗漱一番便休息了,直到晚飯時才被蘇母叫起,待夜深后卻輾轉不成眠,透過紗窗看月色良好索性披了件袍子向外走去,一路繞過酒館潮辟靜的小路走去,不覺間走到後山坡間,夏初時節草樹翠綠,野花半綻。這山坡大致分作兩半,西半山栽的幾株桃李,春季開放時美不勝收,凡是洛城的居民,不論男女老少定是要來賞的,而東邊,行幾步便見兩三行翠綠的竹子,繞過翠竹的後方赫然露出一個簡單的只供短暫休息和遮風擋雨的碧波亭,依欄靠着,一時無趣,抽出於袖裡攜藏的玉簫,修長的手指輕快得跳動於通體晶瑩通透的簫體上,隨意的將良夜幽月,草色花香奏於曲中,優揚的樂符於指尖按孔而出,一曲作罷,突的心生寂廖之感,可惜如此良夜無人把酒言歡,感嘆之時聽的西側有輕微的碎步聲,遁聲尋去見一白衣長裙的女子臨風起舞,如墨青絲散披在肩后伴着不時的旋轉便輕輕的飛揚起,雖看不清女子的容顏,洛風卻覺得隨着她的腳步移動無意間體現出的輕盈,隨意,洒脫,也是種絕代風華。忍不住的擊掌讚歎,待女子停步,轉身,洛風只看向那女子,眉如遠黛,眼若秋水,然而讓人移不開眼的並非樣貌,她就靜靜的站在那兒,帶着還來不及收起的淺淺的笑意,若只論樣貌她並非絕色,然而周身散發的那種獨特氣息讓人着迷,神秘,安靜,還有,遙遠?欲開口相問時只見女子猛的轉身,飛奔而去。洛風望着遠去的背影一臉的苦笑,伸手摸摸臉頰心想“難道我長的象凳徒浪子?”,尋常哪個女子見了不是含笑討好。一路思索往回走,回府後思來想去手握着狼毫筆不知如何下筆,腦子裡滿是那雙靜若秋水的眼睛,一筆不滿,重畫,如此反覆直到兩個時辰過後才對着畫象滿意的笑。
從小就寸步不離的跟着洛風的小廝這幾日在蘇府連影子都沒見到,整日拿着一張畫象四處奔走,大有不見到人不罷休的意味。幾日後小廝興奮的一路奔跑向洛風住的臨風閣,說是寂家的獨女與畫象一般無二,洛風便打定主意要娶那女子,蘇父母以往苦勸都無法,見兒子頭一次說要娶妻了,樂的合不嚨嘴,管她大門小戶只要兒子喜歡就成,兒子的眼光錯不了,便歡歡喜喜的讓管家去請洛城的王媒婆。提親,聘禮,不在話下。
那日,風清雲淡,天光晴好,小廝雙手提着滿滿的各色禮品跟在蘇洛風身後,二人前往寂家。這是蘇家給寂家下了聘禮后洛風第一次正式的登門拜訪,寂湛慈眉善目越看女婿越喜歡,相貌堂堂,舉止文雅,談吐不俗,樂呵呵的讓丫頭帶着洛風去後院找女兒,感情總是需要磨合的。這時清淺倚在靜空亭的西側,捧着詩經.衛風.木瓜那頁細讀,不經意的抬頭看見身穿月白色的長袍的男子踏步而來,丫頭們早已告知今日一早蘇家公子登門拜訪的消息,因為猜測這應是洛風了,那身影漸行漸進,待看清樣貌后清淺微微蹙眉,心道天下竟有這等奇事,那男子與夢中所見男子竟如一般樣貌,壓下疑問,待洛風臨近,微微曲膝盈盈一拜,“蘇公子”。洛風看眼前的女子,身着一襲淡粉色的流紗質長裙,下擺左側綉着一株蘭花,樣貌與那晚所見相同,只是言語形動間少了份隨意,洒脫,卻也沒多想,只當是女兒家的小心思。如此隔三差五的相處,品茶聊天,下棋作畫,洛風自認對眼前的女子也算了解,寂清淺與一般的深閣閨繡的女子無二,琴棋書畫自不必說,但若論“精”字卻是女紅綉工,自幼受母熏陶對蘇綉頗有心得,也因此有些薄名揚聲在外,洛風望着眼前的安靜淡淡的女子時常想起一月前那晚初見的女子,三分不羈,三分調皮,眉眼間露出的洒脫,恍若覺得與面前的女子本就不是同一人,難道小小洛城會有同顏不同名的女子不成?有了這樣的想法洛風寄希望於初見的那個碧波亭,每每夜色臨近總能聽到有斷斷續續的簫聲從東山那側傳出,如此過了些時日仍不見那女子前來,洛風心中便生些悲愴之意,而今夜月疏星稀,風靜雲和,洛風獨坐於空曠靜寂的原野,不時便有音符飛揚而出,不同的是音魂,往日的曲子均是隨心所想,信手拈來,曲子里是花香鳥鳴,月圓雲清,風過疏竹,而今日的曲子中少了那份隨意,有的只是低沉厚重的調子,如泣如訴,如悲如咽,於靜夜裡聽着好不凄涼,突然聲音嘎然而止,洛風有些驚喜的望着不知何時出現在疏竹旁似笑非笑的白衣女子,明明就在眼前卻象隔着千山般遙遠,亦如她的眼睛直直的透過他看向未知的遠方,那麼的觸不可及。
“你是誰?”洛風隱隱的壓低聲音問道。
女子眨眨眼“你就那麼篤定我不是寂清淺?”
“是”,今晚之前沒有見到她時就算他有一絲懷疑,而現在他肯定眼前的女子不是清淺。
“我,就是我啊,我是寂府打雜的丫頭”,
“洛風突的笑了,是啊,她是誰不是誰又如何,不過看她和清淺極相似的容顏,看她的言談舉止,下人么,似乎委屈了些。
“我以後去哪裡才能找到你”
“寂府”
“寂府?我好象在那裡並沒有看到你”
女子轉身狡黠一笑“等燈登閣各攻書”
“你的意思是?”
“你若對的這下聯,我自會來見你”
“我若對得下聯,你又如何得知”
“三日後,此時此地為限”
“好”
涼涼的風吹過碧波亭洛風望了那抹身影,漸行漸遠。這三日,洛風未出蘇家半步,整日整夜的宿在書房翻閱古書籍,吃飯睡眠一律在書房中,二老不解,未聽兒子說要考狀元,也還未到趕考的時期,這般不分晝夜,飯都不及時吃,問及因由左顧而言他,也就由兒子鬧去了。
三日後,戌時三刻,天微暗,洛風一身藏青衣衫臨風而立,如水的月光淡淡的籠在周身,卻拂不散他周身陰鬱的氣息,是啊,想他雙十年華,自詡略通才學,也有些薄名揚聲在外,竟連一個女子的上聯都對不出,雖然他從不曾小看那個特別的女子,但是,這感覺,太失敗了。女子靜靜的站在洛風身後看着他一臉挫敗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結果是不如他意的,百年來從沒有人能接的出下聯。“七次了”洛風轉身看着看向幾步外的席地而坐的女子,她好象很喜愛白色,白衣,素顏,臉上的表情總是淡淡的,那麼淺薄的笑,即使偶爾顯現的狡黠也總是眨眼而逝,象,一朵盛開在雪峰的蓮,淡然,優雅,聖潔,遙遠。“什麼七次?”“嘆息”“唉……”“八次”,洛風看着眼前的女子甚少露出的認真模樣突自笑了,慢步走到她身側,也學她的樣子與她及肩而坐,揚頭看向天際的圓月,緩緩說到“二十年來我從未認輸過,小時候在家中是獨子,父親把半輩子的賭注都壓在了我身上,師傅也誇我天資聰穎,我也事事如願做到最好,想不到一世英名敗在了你手上”說到最後那句話鋒一轉,帶了幾分爽朗的笑意,大有幾分輸的甘願的意味,說罷轉頭看向身邊的女子,她揚頭看着墨黑的蒼穹,側面上的眼角微微揚起,長而卷翹的睫毛,精緻的鼻樑……,月上的嫦娥也不過如此吧。月?同望月,洛風嘴角一揚道“有了”,女子轉頭娥眉微蹙,“什麼”“我的下聯,移椅倚桐同望月”,聽完女子微微笑出了聲,“看在你為我解惑的份上,我,寂影”。“即如此,邀姑娘一同泛舟於江湖,可否?”,“獎勵已發”“誠心之邀”“好”。二人並肩向洛城南的無憂湖漫步走去,遠遠的聽到湖畔傳來一聲聲的吟唱,此起彼浮,熱鬧非凡,二人向渡口的船家租來一條船,身穿藍色粗布的衣衫,袖上綉有碎花的船娘熟練的解開韁繩,搖起船槳,湖心的唯一一條龍船上傳來嘹亮的歌聲,“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斜陽。暫停徵轡,聊共引離觴。”是琴操改的《滿庭芳》,
“船家,湖心的龍舟上唱歌的女子你可知是誰?”寂影問。
“是湖畔藏雪閣的雪顏姑娘,人長的俊俏,歌聲也美,請她唱一曲要不少銀錢,多少王貴公子都要排隊等的”
“我們去那看看”
“好咧”船娘架起槳櫓,飛快得向湖心靠攏。;
那湖心龍舟的周邊圍了不少稍顯小的船,大都是慕名而來,想飽眼福的男子,等看到漸近的船上端坐的滄影時便看直了眼睛,洛風鬱結,起身坐到船前擋住了投來得目光。寂影並未注意這些只一心看那艘船,那船身的妝扮富利堂黃奢華非常,為首的金色的龍頭大張開口,樣子鏤刻的栩栩如生,好似隨時可能隨風騰飛,青檐上隔不遠便掛着花樣繁複色彩明亮的燈籠,悠悠的透着淺淺的光暈,船艙四周鏤空的木門裡掛着層層白紗,從船窗里隱約可以看到些朦朦的影子,寂影突然揚聲對龍尾的方向道
“借姑娘古琴一用,可否?”
“雪顏姑娘千金難求,見不得的”
“喊一聲就出來的話,我們早見了”旁人的私語一字不露的傳入蘇寂二人口中,洛風看着雙眼直視船尾的寂影問“你就篤定她會見你?”問罷還不及等她答,便見一婀娜多姿的女子身影款款踏步至船尾,隔簾道“那位姑娘要借琴,請登船一絮。”“擾姑娘興緻,小女子與友同游聽姑娘一曲終了,時至興起借琴一用就可。”“珠簾被撩起,一女子緩緩走出來立在船尾,上身米黃色的對襟寬袖衫,下穿湖藍色的綉裙,淺淺的笑着的模樣,極美。象一件上好的陶瓷品。洛風看了一眼船上獨立的雪顏又轉回頭看身邊的寂影,微微笑了笑,女子應有的矜持,她可沒有絲毫。雪顏看向寂顏,除卻一襲白衣,一根素帶,不見絲毫多餘的裝飾,素顏絕色,這樣的女子,很特別。“侍書,給姑娘取琴”,頃刻后雪顏從丫頭手中接過琴親自送到寂影手中,寂影接過道了謝,一手輕挑琴弦,餘音裊裊,“是吧好琴”說罷自彈自唱起“多少興廢枯榮在眼前,人被名利牽,滿目紅塵關塞遠,笑車輪馬喧。晨鐘暮鼓,空勞祿百年。不如我琴一張,詩一聯,樂意自悠然,試看他富貴與貧賤,都一般白骨葬黃泉。”洛風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反覆念叨“不如我琴一張,詩一聯,樂意自悠然”,而雪顏聽着寂影的自顧彈唱,說不上有多高的琴技,只是信手拈來的自在,在聽到那句“試看他富貴與貧賤,都一般白骨葬黃泉”時眼睛里寫滿了震驚,“為什麼”。“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寂影目不轉睛的看着僵立的雪顏。昔日蘇軾與琴操同游,幾句禪語便使得琴操褪下萬丈紅塵做的華衣錦裳,皈依玲瓏山半生青燈伴古佛。她明了,她意。“回罷”寂影轉頭對着神遊的船娘道。回途中,“三日後禪音寺有法會兩日,你,可去?”洛風躊躇道。寂影笑,“去做什麼?眾生愚昧,不知佛在心中,求佛,不如求己。”
次日午後,洛風與清淺在寂府後院的竹林閑坐,風過疏竹,鳥鳴於林,一派祥和。洛風看似不經意的問清淺,
“府中有與你一般樣貌的丫頭嗎?”
清淺微笑,“並無”。
“哦,那丫頭多以什麼命名?”
“按進府的年月分成四等,以梅、蘭、竹、菊為字”。
清淺望着洛風沉思的模樣暗自思付,這些日子總做些奇怪的夢,依稀是自己和他在一起,又好象不是自己,是能感應到的但又遊離於自身之外東西,不料天一亮總是全然忘的乾淨,奇怪了。洛風與清淺約好後日同游風竹便匆匆回了。風竹峰,因往山頂攀爬的途中儘是翠竹,一年四季常青因此得名,峰頂有一寺院叫做禪音寺,其建築規模宏大,住持是得道高僧,為人於善,樂施於人,在洛城頗具善名,因此每年五月末都有兩日的盛會,以傳播佛學,講經解法。到時,洛城的善男信女或攜家眷或同兄友紛紛同游,登高望遠,拜佛佑安。
那日,天氣晴朗,萬里無雲,洛風一早出府與清淺承車前往及山角下,命小廝駕車先回,日落復來。因山中植木居多,陰涼盛,氣候宜人,洛風和清淺二人尋了一條人煙略少的幽徑,於途中走走停停,累了便稍憩片刻,行約一個多時辰后未及峰頂便聞得古剎內的疏鍾作響,餘音裊裊,不絕於耳,鐘聲似甘泉如清流,緩緩的淌進聽者的心胸,霎時人們只覺得心中寧謐悠遠,俗事盡望。“禪音寺”三個鍍金大字橫在寺門前以紅為底色的匾額上,蒼勁有力,寬敞的大殿內十多高米的佛象信手拈花,慈悲含笑,殿內檀香繚繞,香客來來往往,洛風立於殿側注視着閉目跪坐在蒲團上輕搖着手中的轉睛筒的清淺,除了樣貌,終究是無一相同,那人曾說“眾生愚昧,不知佛在心中,求佛,不如求己”。洛風搖頭苦笑。抬手看清淺手中持簽走出人群,對洛風搖頭表示對簽上的字意不解,她拜是因這姻緣,“劫波渡盡,白首相依”。洛風看日已近晌午,便攜着清淺去後院嘗這寺中頗具美名的齋飯,青菜豆腐,清香誘人,味美,美在原汁原味。吃過飯,二人去遊了山中別處的景色,且聽清風吟,目觀翠竹海,興盡晚霞落,踏得夕陽歸。暮色降臨,眾人紛紛踏上回程路,一時間山間就靜了幾許,薄霧升起,翠竹也朦朧起來,洛風並未遇見自家小廝駕來的馬車,便想去驛道便攔輛馬車,看清淺的模樣是走累了的,只是強忍着未開口,因此扶她尋到一方青石旁讓她休息自己去攔車。,清淺待洛風走遠便就坐在青石上,確實累極了,兀自用手輕輕的敲打着小腿,以緩解腿部的酸脹感,忽聞得身後有細碎的腳步聲,這才覺察到不知何時林中已是靜悄悄的,不聞一語,清淺知若果真有事自己是跑不得的,暗暗急得手心一把冷汗,腳步聲接近,清淺猛一回頭看到不遠處的三人嚇了一跳,雖有心裡打算,但真的面臨時還是止不住的恐懼。眼前的三人有兩人皆是滿臉絡須,腰側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剩下的那個身材瘦小,尖嘴猴腮。那三人止步后開始打量清淺,象是為首的一人摸了下滿把的鬍鬚開口道“誰家娘子,如此標緻?”那瘦小的馬上接口道“今兒個大哥見了,不就是大哥的了”說罷三人都開始仰天大笑,震的林中的雀鳥撲翅遠飛。洛風轉了半個山角也未遇見空閑的馬車,等回身剛好看到了正尋洛風的小廝,洛風坐上馬車往回趕去找清淺,還未到便聽見有男子邪惡的笑聲,唯恐清淺有不測急忙趕回,到跟前正見三個男子對着清淺面露兇相,洛風大喝一聲跑到清淺跟前護着她,“識相的滾,不然……哈哈”說著舉起了手中的刀,一步步走進,洛風雖然是蘇家獨子,但自小從文並不曾學武,而趕車的小廝嚇的都快傻了一動不動的,看着三人臨近,奸笑,舉刀……不由的着急卻也只是無法,突然洛風被清淺用全力使勁推了一把倒在一邊,斗轉星移間,洛風抬頭看到清淺粉紅的裙上開出了一朵妖艷的花。而那三人愣神間不覺肩上一疼,待回神看清后紛紛罵出了聲,原是斷了只手臂,三人驚俱間看到不知從何處何時出現的白衣女子,飄然的走過三人身邊,衣袂翻飛,似和風而來,纖塵不染,看也未看三人道“滾”。三人聽道,轉身狂奔。寂影走到清淺身邊,蹲下,並不急着看她的傷,只伸出手指摩梭着和自己一樣容貌的臉龐,“寂影”絡風喊道。寂影轉頭看了他一眼,站起身突然笑了,不似平常的淺笑,是一種決絕…的笑。洛風放好清淺也站起身渡到寂影的身邊與她並肩而立。寂影輕輕一嘆,“一生中,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你知道么,寂影,只是藏在寂清淺的影子下的靈魂。十多年前,我還是這風竹峰下的小白狐,那時我就快一千歲了,千年狐就可以幻化成人形,和你們過一樣的生活,那天我偷偷的跑出居住了九百多年的山洞,我想去看看人間的煙火,得意忘形時被人用淬了葯的毒箭射中,那時寂湛手中牽着個小女孩剛好路過,從獵人手下買了就要死了的我,她看到抱着我就哭了,陪着我直到屍體都涼了,我的身就埋在這山一角的清竹下。我心懷感恩,未散的魂魄便投於她影下,形與影白日不離,只為佑她平安。平日只有晚上她休息后我才會跑出來,才會幻成人形。世人都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其實不然,那些夢裡遇的人看到的東西,有很大部分是因為影子在作祟,影子是有靈魂的。所以……”,她轉頭對洛風說“我們第一次相遇時的情景,她夢裡夢到了。只不過後來我用點發術隱去了些記憶,所以她只記得模糊的樣子。過了今日,這債也該還清了。這世上,從此不在有寂影。”說罷轉身定定的看着洛風,帶着清新燦爛的笑容,彷彿春日裡的一抹陽光,溫暖,奪目,“一直沒告訴你,其實……洛風很好看,”,寂影自顧自的開心的笑起來,伸出雙手抱着洛風,踮起腳尖吻了下他的嘴角,而後迅速的轉身,沒有人看到前一刻掛着幸福微笑的女子轉過身後落下的幾行清淚,洛風看着寂影轉身,想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心裡脹的滿滿的,有什麼東西從眼角流了出來,朦朧中看到寂影靠近清淺,緩緩的輕盈的象紙片一般倒在清淺的懷裡,越來越淡,越來越透明,然後慢慢的融進了清淺的身體中,不再見,洛風好象一下子被人抽空了身體一般,頹廢的跌坐在地面上,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虛無,初見寂影時她跳的舞美的讓他感到驚心動魄,然後她的上聯讓他冥思苦想了三晝夜,後來她的琴藝歌聲讓他震驚不已,她總是帶給他不一樣驚喜,對女子不一樣認知……久久的平靜後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洛風突然聽到清淺輕微的呻吟一聲,連忙跑過去扶她靠起來,片刻后她醒來眼中已是澄清一片,站起來眨眨眼,對洛風俏皮的一笑,牽過他的手說“走吧,父母該擔心了,這兒可不適合同望月”,洛風一愣問道“你是誰?”清淺柳眉微蹙,“我記得在碧波亭你問過我這個問題。”洛風笑,反手牽過清淺,走吧。
半路上有人唱“多少興廢枯榮在眼前,人被名利牽……不如我琴一張,詩一聯,樂意自悠然,試看他富貴與貧賤,都一般白骨葬黃泉”在此刻的另一途中,兩個素顏簡布的女子在徒步行走,聽到歌聲那年歲略小的女子對身邊人說“是那位姑娘,去見見嗎”,那女子淺笑,如煙似霧帶着看透紅塵的了悟說,“不用了,她若想見,也應知道我在哪兒,當初她對我唱這首曲子時就已預料到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