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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祭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又見了那個在海灘上拾貝殼的她,海風穿過髮絲,頭皮偶爾涼的發麻,打了一個寒顫............

  又不是第一次來這裡,該習慣了吧。

  去年的今天她認識了這個海邊,愛上了這裡,我們會無意的去很多地方,有意無意的你會發現有些地方就算是第一次去也會感覺似曾相識,好像自己很久以前就去過,或者在那裡埋葬了我們的什麼,就開始放不下,開始期待。忘了時間從什麼時候開始停止了,感覺就被擱淺在那一刻。陽光在海面折射出各種色彩,塗滿她破碎的過往,她每天都記得來海邊做什麼,但是今天她盯着海面發獃,忘了?累了?

  最難過的事情不是那一直忘不了你想忘記的,而是你一直以為你忘不了的卻突然發現你早就記不起了,只是看到某些東西會有一陣陣錐心的痛,甚至都不會在乎為什麼難過,只是感覺那是一個隨身攜帶的習慣。

  她就有這個習慣

  習慣內心的一個聲音

  習慣看着一個個貝殼被她撿起,然後扒開,貝殼哭了,她笑了,也只有此刻她心裡有一種莫名的解脫

  人就是有一個可以被理解的奇怪習慣,一個流淚的人,越是安慰她越是難過,但是當她看到一個流血的人,她就不會哭了,血是死去的淚,散發著腐朽氣味預示着即將死去的過去。

  時間的輪迴她不知道海經歷過什麼,也不知道在海的不遠處演繹過什麼?有沒有一個和她一樣的孩子曾着這樣思考過?如果說回憶可以像紙一樣被撕碎,那麼她願意永遠沉寂海底。

  潔,潔……….木子潔那是她的名字,不知道他為什麼喜歡叫她潔,她也喜歡,沒有理由的喜歡,她又聽到了心底那個無數次翻滾的聲音,她猛地回頭,耳邊的頭髮被海風吹起,想要掙脫那與生俱來的縛束,慢慢的她雙手抓住自己的頭髮,蹲下,血液好像要結成血塊了,她右手抓着自己右心房的衣服,鎖住迴流到心房的悲傷。

  這是很多次中的一次,每次她都可以成功的逃離着這幾秒鐘的折磨,之後就有一種全身被抽空的錯覺,繼續帶着原有的一切生活,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時間彷彿回到了原點,但是故事卻沒有結束……………..

  現在她是振華高中的學生,母親很和藹也很賢惠總是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她的衣服總是乾乾淨淨的和她的名字搭配起來是那麼的和諧,一種不容侵犯和佔領的凈土,像是那種生長在山谷里的百合,其實曾經她就是一朵野百合,只是現在是一朵花店裡的百合。她十二歲那年上初一,每天去村裡的中學,不知道為什麼要上學,更不知道山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天是藍的,水是清的,每天下午那一群群放學的孩子,在河邊扔着石頭,撲通……..那河好像被打痛了一樣,緊接着是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外婆在家門口喊着,潔娃哩,潔娃哩…….快回來,你媽媽打電話了,眼睛迷成一條線,臉上的皺紋也隨着抽動着,她不喜歡外婆這麼大聲地叫她潔娃,也和她說過很多次,但是她每次還是這麼喊着,幸福在心裡洋溢着,她說外婆是個苦命的人,年輕的時候正好是文化大革命,外爺家裡以前是個地主,土地非常多,家裡幹活的人也很多,不用去地里幹活,一年的租金也足夠家裡開銷,外爺從小就過着小皇帝一樣的生活,外婆是他們家長工的女兒,算長得標準的,最後外婆就再也沒有回去了,土地改革了,家裡的地被分光了,大家一樣的都要下地幹活了,外爺從小沒幹過苦力,家裡的活就主要落在了外婆的肩上,家裡有六個孩子,潔的媽媽排行老二,三個女兒,三個兒子,不過這在當時也不算是個大戶,她堅持讓孩子們都上學堂,她說:“我們倆眼一雙瞎”,一輩子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曉得咋寫…..”

  他不肯,說:老子一個字不識,照樣生活,現在念書有啥用,黃土地就是硬道理……….

  她和他吵着,還是堅持讓孩子們上學,她把老大(也就是大舅)叫過來說:娃子啊,娘莫得啥用,也不識啥字,娘不能讓你們和我一樣當個睜眼瞎,當年背毛主席語錄娘求了不少人…..說著她眼裡含着淚…….

  大兒子說:媽,我一定好好念書,後來他放學回來去摘豬草偷偷帶着書,把籃子裝滿了,就看看書,回家去就幫家裡挑水,燒火。

  其他幾個孩子也一樣,吃的比別的孩子爛,穿的比別的孩子破,但是一個個上學都很認真,每一次拿回獎狀,她都悄悄的流淚,娃子們啊給娘爭氣了。

  外爺因為這事就不幹活了……

  她說:“你死懶的,娃子們不能和俺們一樣一輩子睜眼瞎,你去把南坡的包穀掰去,前幾天看到包穀鬍子都黑了,在不掰下雨了就受不了”

  他說:“屋裡幹活的人都死去哪兒了?”

  她聽到這些也就不吵了,默默地背上背簍,出去了。

  記得又一次她的兒子,在寫作業時睡著了,他走過來,啪,的就是一個耳光,鼻子都流血了“叫你瞌睡,死不成器的東西,都是你給管壞了,將來就是一個種地得料” 啪…..又是一巴掌,打得兒子後退幾步,摔倒在地上,他哭着,鼻子流着血,眼睛里乞求的的看着他媽。

  “該打,打得好,看你娃子不聽話,不看書,瞌睡,叫你瞌睡“她說著,但是此時她的心裡像被刀刺一樣,孩子每哭一聲,都像是在她的心傷戳一刀。晚上大家都睡了,她坐在大兒子的床邊,用手輕輕地摸着他的頭,她的眼睛里明顯有東西在閃爍,她用手抹去,她給他蓋好被子,看到他平穩的呼吸,她悄悄躺下,睡了。

  因為孩子都要上學,她的老二身體不好,吃不了苦,上學的時候老是感覺到頭痛,當時也就沒錢去醫院,她每天就每天給孩子盛飯時,朝老二的碗里多加一點面,自己的碗里多加點野菜,這些誰都沒有發現,又一次收雞蛋,上交公社的時候她偷偷留了一個下來,把一半灑在地上,一半留在碗里,她給公社的大隊長說:“娃子他叔啊,收雞蛋的時候一個不小心被打破了,你看那殼還在哪裡哩”隊長瞅了一眼說:“以後小心點啊,共產黨人做事當謹慎”

  “嗯,是是”

  那天她把碗里的雞蛋,放在鍋里煎了,吃飯的時候她悄悄地放在老二的碗里,大家和平常一樣,吃着放,碗里一半面一半野菜,突然老二放下碗出去了,她跟着出去了,老二頭上豆大的汗滴從頭髮根開始冒起來,他雙手抓住自己兩邊的頭髮,他有開始頭痛了……

  “媽,我吃不下了,我去睡覺去”說著他有走到屋子去了。她也沒說什麼回屋了,說“你們誰不夠把老二的飯吃了”老二的病越來越嚴重,她心疼在心裡,但是也沒有錢帶他去城裡的大醫院,家裡還有那麼多張嘴,孩子還要上學,老二死了,她的眼睛紅了好幾天,村裡的人隨口問:“好久沒看到你家老二了?”她說:“苦命的娃子,走了,去享福了……。說到這些,她的眼睛里有開始閃爍了。

  最後老大考上中專,走出了大山,當上了人民教師,她高興得幾夜都是,笑着醒來,幾個女兒也陸續的畢業了,都沒有考上大學,她老了,家裡多了些勞動力,但是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操勞着,潔小的時候,她媽媽在田裡插秧被蛇咬了,腳腫了好多天,就把子潔送到娘家,一個多月子潔媽的腳好了,來接潔娃回家,沒想到潔抱着外婆的腿不走了,她也哭了,最後等睡著了,才悄悄地抱回去,每次說到這些,她都樂得合不籠嘴,所有的外孫里,她最喜歡子潔了,子潔的皮膚白而嫩,長得也好看,脾氣好,總是耐心的聽她發牢騷,潔十二歲的時候,她媽媽和她爸爸帶着弟弟木子浩去城裡上學了,他們在建築工地打工,每天辛苦的賺錢,子浩的學費,房租,水電費,考慮到這些潔就被留在外婆的村子里上初中,現在外婆是她最親的人了,媽媽偶爾會給打電話回來,外婆家裡沒電話,每一次媽媽都打到隔壁的奶奶家裡,開始的時候子潔心裡也曾怨恨過他們,她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父母帶着弟弟去城裡,把她留在這山裡?”因為沒去過城裡,也不知道有什麼區別,沒過多久也就忘記了這事,雖然外爺一輩子都很小氣,但是潔勤快脾氣又好,所以他也不討厭他,外婆很喜歡她。今天媽媽又打電話了說“放暑假要接子潔去城裡玩”開始的時候還在怨恨外婆喊自己回來接電話,現在已經興奮得快跳起來了,她想象着城裡的一些,模糊的讓人嚮往,神秘的讓人憧憬,她現在最希望的就是趕快放假。

  終於暑假如期而至,她清楚地記得那天,媽媽打電話說“明天早上我們回來”她激動地晚上都沒睡着,第二天,她早早的起來了,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齊齊的,外婆也早早的起來了,掃地,去院子里摘下佔滿露水的青菜,像是過節一樣,終於聽到摩托車的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停在院子里,騎車的是潔的爸爸,車后坐着媽媽和子浩,還有一個大的蛇皮袋子,鼓鼓的。果然有點像城裡人,穿的和鄉里人就是有區別,衣服比鄉里商店裡賣的都好看,潔看到他們有些不知所措,媽媽的眼裡明顯的有些濕潤的痕迹,外婆眼裡也濕潤過,像不小心進了沙子一樣,沒多久,潔已經融入一家了,和他們開心的講着學校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學習情況,第二天,開心的和家人一起走了,外婆把他們送到村頭,腰彎的像熟透了的谷穗,她用那刻滿歲月痕迹的手輕輕地揉着濕潤的眼睛,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她又一次感覺到了最親的人離去,這種感覺在老二離開的時候也有過。

  “看看人家孩子的就是人家的再怎麼也養不親”屋裡老頭這麼說,她沒有和他吵,也沒有表示贊同,或許她正在適應一種割捨的感覺。

  潔到了城裡,房子是租人家的,所以家裡的面積不大,兩小間房,一間放了一張床,爸爸媽媽睡,中間拉了一個窗帘,外面放了一張桌子,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擺設,另一間是子浩的房子,放了一張床,和一張寫字的桌子,做飯就在兩間房之間的空隙處,現在子潔來了,就又在子浩的房裡拉了一個窗帘,外面加了一張床,是潔睡的地方,感覺整個家被堆得滿滿的,沒有一點空隙,就算是這樣她也沒有失落,和村裡就是不一樣,街上好熱鬧,到處都是人,好多東西她以前都沒有見過,看得她眼花繚亂,一直都是子浩帶着她到處逛得,還記得,她第一次坐電梯,看到他們動,她都不敢坐,直到子浩把她硬拉上去,她感覺真神奇。她感覺一切都是那麼的好玩和新鮮,但是爸爸媽媽很少在家,也很少陪她逛街,他們在建築工地打工,每天在她和子浩還在睡着的時候,他們就出門了,每天中午都會回來吃飯,潔以前經常幫外婆做飯,所以現在就負責給他們做飯,早上他們把買菜的錢放在桌子上,子潔早上起來去買菜,然後回來幫他們做飯,下午他們回來全身都沾滿混泥土,眼裡也滿是疲憊,先是洗衣服,再是做飯,吃完飯,她還在和子浩閑聊時,他們就睡覺了,第二天還要起早,子潔看到每天爸爸媽媽勞累的身影,疲憊的眼睛,漸漸彎下的腰,和漸漸花白的頭髮,她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她在心裡默默的對自己說:“我一定會給他們幸福,不要他們這麼辛苦”想到這些,以後她每一次逛街的時候,有時候看到一件漂亮的衣服,忍不住試穿一下,本來就長得標緻的她無論配什麼衣服總是能穿出很美的感覺,每一次媽媽都說:“這個好看,你感覺怎麼樣?”其實她心裡也喜歡,但就是在剛才試穿衣服的時候,無意看了一下衣服標籤的價格,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太貴了,又想到爸爸媽媽一天那麼辛苦的賺錢養家,她說“我不喜歡這個樣子,穿着不習慣”

  “我說你這個娃子,好看着哩,要不就買一件啊”

  “我都說了,我不喜歡,買了你穿啊”

  每次逛街她和媽媽的對話就是這句最多,最後也就不喜歡和別人一起逛街了,但是她喜歡一個人在街上走着,慢慢地走着,看着晚上燈紅酒綠的街道,霓虹燈下一對對相擁的情侶,有了從來沒有過的落寞,用別人的華麗來裝裱自己那個虛幻的夢,羨慕嫉妒是可以被理解的人的天性,如果這個世界真的那麼公平那麼仁慈,也就沒有人會那麼做了,她想她一定會努力然後去被別人嫉妒,這個暑假她好像思考了好多,時間沒有留下痕迹就輕易的帶走了這個暑假,她快開學了,她想起了滿臉皺紋的姥姥,想起了那一幫玩耍的夥伴,留戀在她的眼裡閃過五秒鐘,她說:”媽,我想到城裡上學”

  那天媽媽和爸爸晚上嘀嘀咕咕的討論什麼討論好久,第二天她媽媽用那個充滿淡淡血絲的眼睛看着她說:“好好把書複習複習,過幾天來城裡考試,考的上,你就上,考不上……”

  “我一定考得上”

  回家複習書,她那天又回到了那個小山村,往日那些聽起來溫馨的農家的雞鴨的叫聲,她莫名的覺得很刺耳,她的那些夥伴看她從城裡回來就拉着她問着問那,她突然覺得很煩人,也覺得他們是那麼的膚淺。她開始覺得自己討厭這裡了,她想儘快的逃離這個地方,她開始拚命地複習,複習,偶爾看着姥姥那彎下去腰和那刻滿歲月痕迹的雙手,她偷偷地哭了。“姥姥,我會努力的,會帶你去城裡安享晚年”在後來的故事裡她才明白時間不會等你去完成所有的願望,留下的只有遺憾和對時間的妥協。

  經過不懈的努力,她通過了考試,但是沒有太多的驚喜,因為那僅僅只是開始,或許一個沒有結局的開始,她苦笑了一下。

  開學了,大把的鈔票換來她走進那個華麗校門的機會,也換來了父母頭上的一縷一縷白髮。

  她在城裡那個學校很自卑,沒有好看衣服,沒有漂亮的髮型,但是有一張天生純凈的臉和憂鬱蕩漾的眼睛,她在班上很沉默,學習很努力,很少和別人主動交流。也沒有人會主動和她這個鄉下來的姑娘談天說地,不是語言的障礙而是在生活軌跡在開始就沒有交集,偶爾的相交也只是碰巧的相遇,就像在街上遇到十幾年的老同學淺淺的一笑,只是為了說明我們曾見過罷了。

  她有點想念姥姥了,想念那些“膚淺的”兒時玩伴,不是寂寞的緬懷而是尋找一個靜謐的角落來偶爾供疲憊的心靈停歇。就這樣她默默的努力着,不敢幻想成功會砸到她頭上,只是相信努力會使她離未來更近一步。高中的三年她都很少回去看望姥姥。考大學無疑是她改變命運的現行途徑。三年她都默默地為準備這改變這一切。

  高考的鐘聲落下之後她的人生又碾出新的軌跡………

  她考上大學了……

  潔的姥姥聽到這個消息,笑得眼淚都溢滿皺紋了,村裡的人說:“這孩子有出息啊”

  她自己心裡也解脫了,像一個壓着自己很久的重擔給落下了,也像一次艱難的旅程結束了。

  大學生活開始了……

  大學的校園自由而又美麗,她呼吸着這裡的空氣,感覺全身細胞都被激活了,她像一個飛出籠子的自由小鳥在這裡徜徉,幻想着這裡還沒有發生的一切,人總是喜歡由無數個現在幻想未來,給你一種未來離自己很近的錯覺,當殘酷的現實擺在你的面前,你還會相信年少的夢嗎?

  秦羽寒是潔大學第一個認識的好朋友,她很活潑,可以把冷漠的人融化,把熱情的人灼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