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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影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父親做了一輩子政府機關的小主任。我大學畢業時父親把我叫到書房。語重心長地談了他多年的心愿——經商。原因是為生活勞苦奔波了幾十年,到頭來一棟小洋房也沒為兒子留下。他不想讓我一生中也在溫飽線上徘徊。而家鄉——深圳,經過三十多年的建設,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並給予“人間天堂”的稱號,而被全國全世界所注目。看着父母勞碌大半生仍兩手空空,下定決心不再重複父親的老路,抓住“年青”這筆財富向經商路上擠。

  在父親的一位朋友的推薦下,我進入了一家高科技公司。被安排在人事經理的位置。對此我一竅不通。他們之所以安排我如此重要的位置,主要還是看重介紹我來的人和我是本地人。且政府機關有我熟識的朋友和親戚。擔任業務經理的是江春生。起初,我和他只是工作上的往來,當聽說他初中未畢業,獨闖深圳,從普通員工一步步走到今天時,讓我不禁肅然起敬並對他留了意。久之,我們建立了一份親密的情誼,這情誼越過生意場上的爾虞我詐,名爭暗鬥。彼此毫無掩飾,真真切切地坦露自己的人情人格人性。

  當我對公司各個環節有所了解和把握后,正考慮着是否自己辦公司,實現父親和我的夙願時。江春生請我吃飯,酒過三杯,他深思熟慮地說:“汪雷,我很慶幸能和你結識並成為半個知己。我和你不同,我生在偏遠的農村,長在農村,對家鄉的貧窮、落後涼入骨髓。我要成為人中人,在這兒大幹一番榮歸故里,讓鄉鄰刮目相看並引心為榮,同時我也要證明給看不起我們農村人的城市人看,我們完全可以活得揚眉吐氣。他們能做的事,我們同樣能做,甚至比他們做得還要好。汪雷,只要我們倆個聯手,完全可以成立一個新公司,把它管理得井井有條。並一步步發揚廣大。”開公司的想法也一直在我腦海揮之不去,可萬事開頭難,我們這行的技術員又難找。”“這你放心,我把公司的技術員小李拉過來,還有幾個公司的頂樑柱,都是我的老手下,他們會跟隨我的。”

  經過我和春生的秘密籌劃,一切有了眉目后,我們帶着幾個重要人員離開了公司,進入我們創立的旭日電子有限公司。之所以給我們的公司起這個名,是想讓公司如東升的太陽,美好生命在前方,光輝燦爛的日子在正午。春生帶人的同時也帶走了他聯繫的幾家客戶,讓猝不及防的老闆氣得爆跳如雷,他沒想到他精心培養出來的人竟毫不留情地背叛了他。為此,我很是不安,我向春生道出了我的情緒,他斜視我一眼說:“商場如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給他留活路就是阻塞我們的路,何況這些客戶是我聯繫的,同時我要提醒你,善良在這個熙熙攘攘的地方是得不到任何青睞的,回報你的只能是懦弱的失敗。”

  我想春生的話不無道理,但我多年的良知難道就不能適應這個生意場嗎?

  為了工作的需要,我也搬進了給重要員工租住的五室一廳,我和春生夫妻住在相鄰的兩間,小李和未婚女朋友歌住一間,剩下的兩間房男女員工各一間,客廳放一台小電視,幾張沙發和一張桌子,老闆員工彷彿成了零距離。

  在我眼中,春生的家庭應該很幸福。劉麗是一位嫻慧、溫柔的妻子,心地善良,性格溫和,善解人意。小兒子活潑可愛,已伢伢學語,如果是我,該知足了,但往往得到的不是最好的,當然也不會珍惜。春生工作中的焦慮在家裡沒有被妻子的溫存沖淡,他稍不如意就對劉麗大吼,劉麗總是一笑而過或不予理會地悄悄走開。為此,我曾提醒他多體諒妻子,她也是挺為公司着急的,一有空就到公司幫忙,他蔑視地笑笑說:“頭髮長見識短,她能幫什麼大忙?除了在車間做些雜活。”“那也是對你的支持嗎?”春生有了不耐煩。“公司的事已夠我費心了,哪有閑工功顧及她。客戶少不說,產品質量只達到45%,這樣下去我們只能已失敗告終,負債纍纍。小李也不知怎麼搞的?對了,客戶溫小姐介紹一名員工,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也不少,不要因此影響和溫小姐生意上的交往,讓她過來吧。”我點點頭。

  這期間,我出了趟差,時值深冬,歸來也是深冬。但深圳的冬向來就是春,溫暖適宜,鮮花在門窗的花盆中一如既往。我先到公司轉了一圈,車間一個文文靜靜,秀秀氣氣的女孩吸引住了我,從內心深處散發出的清雅、高潔在搭配合諧的小臉蛋上流溢出來。不沾染人世一絲污點的純靜,黑黑的長發輕輕地披散身後,身子在潔白的連衣裙里輕輕盈盈,柔柔弱弱。山抹微雲,柳花倒影,輕靈中不失含蓄。裊裊婷婷中有些許的感傷。這不是凡人,分明是仙人,上帝可憐人類的污濁,派一位天使美化人世,所幸降落在了這兒,她真的好美,超脫群體的美,這種美讓我有清新拂面之感,讓我看到人類的可愛和生機,我好想緊緊擁抱住眼前的倩影,彷彿一下子擁抱住全世界的美麗,但褻瀆心理使我不安起來,不知何時春生已站在我跟前,用手狠狠地拍一下我的肩膀,我把目光轉向他,他的目光正投向我出神的身影,既而收回,僅那驚鴻一瞥,我真切地看到春生眼中從未有過的溫柔、熱烈和希望。“春生……”我示意一下那女孩子,“她就是溫小姐介紹的?”“是的……你收穫如何?”“不太理想,業務經理只答應有空來一趟,對訂貨單隻字未提……最近幾天生產的貨物質量如何?”“小李是老技術員,我也干這行多年,大毛病沒有,可總在配料,燒烤一類的小事情上出錯。”我頗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在他肩上送還他狠狠的一掌。“你和小李應該好好反省反省。”我仍下他獨自去了人事登記處,知道她叫白影,四川人,大專畢業,身份證上的生日竟是7月10號,和我同月同日生,也難道是上帝冥冥安排的嗎?我的心忽地痛了下。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白影像一顆熠熠閃光的明珠,公司的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了她身上,男性眼中是心動的仰慕,女性眼中羨慕中是嫉妒,是銳利的刺,小李的女朋友歌和小李未婚同居幾年了,她敏感地感到小李從白影出現后的異樣。多年的感情如此地不堪一擊,她把自己的相形見拙和小李的冷落全怪罪於白影,上級的她很容易找機會挑剔她,挖苦她,那天我正在走廊上,歌尖銳的斥責聲傳過來,“你看你擦的片,毛絨絨的,肯定是你穿的衣服造成的,你坐遠點!”透過玻璃門,我看到白影穿一件毛絨絨的白上衣,但質地很好,室內又沒風,不會摩擦或飛到片子上。我定定地盯着白影,她不慍不怒,溫順地坐到對面,專註着歌過膠,毛毛似乎沒少,歌嘴裡不停地嘟嚕着,在另一名比影早到的新員工的招呼下,白影去整理另一張空桌子,然後去擦要返工的片子,尖叫聲又從白影處傳過來,沒有白影的聲音,她仍專心地洗片子,遇到洗不掉的東西,不計前嫌地求教,神情沒有反抗,沒有委屈,沒有憤慨,只有寬容的純靜。我深深地注視着她青春臉上藏匿的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成熟和一抹淡淡的憂鬱,那是經歷過多的成熟和心無過多痛苦掙扎的憂鬱,我的心莫名地痙攣着,抽出一根煙點燃,默默地沉思着,她是不屬於這個紛爭的城市的,她像一句禪語,只有禪意不會紛爭,也不願紛爭,這這樣一個無從逃避的城市,只能受傷。我看到一隻不會自我保護的小羊正哀哀地在我面前哭泣,而我如此地愛憐她,要保護她,但我顯得如此地身小力薄,在人性流淌千百年的黯礁旁邊。

  今如昨,明如今,日子一天天地繼續下去,公司每一人的生活並沒有因為白影的到來變動什麼,儘管各人心中都正經受着驚濤駭浪。白影並不快樂,從她很少言笑,不喜歡和他人結觸中可以看出,她是用自我封閉在保護自己。只是這層封閉的薄膜太薄了,薄得阻隔不住一料灰塵。

  下午,員工們除了擦擦掃掃沒事做。在春生的組織下,招開了全體員工會,我簡短地分析了公司目前的困境,表示了迎難而上的決心,並鼓勵大家說:“希望每一位能夠同舟共濟,一起面對困難,有朝一日公司壯大起來,絕不會虧待在座的每一位。”春生說了很多,臨近結束,他別有用意地看了白影一眼。“現在我們每位員工基本上各主各位,也有了各自的職位,公司現在就缺一名秘書,我在此透露一下,預備在內部選。”白影面部沒有一絲被觸動的跡象,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一副用心聆聽狀,我輕蔑地斜視春生一眼。

  元旦將至了,公司儘管財務緊張,我和春生還是不約而同地想讓同患難的員工們放鬆一下。春生在川湘大酒店訂了房間。夜剛至,我和春生便帶領全體員工走向酒店。白天的熱氣消隱了很多。輕風微微地吹着。白影永遠是一襲白衣。此時此刻,她輕盈的身子像一朵潔白的雲朵,在我的天空中飄來飄去。她不時地抬頭仰望夜空,面部不知所從的憂鬱更濃了。各種各樣的彩燈在她身後點亮黑夜,黯淡夜空中的月亮、星星,我忽然有些許的感傷。

  會餐的目的是要大家放鬆放鬆,盡興地玩玩,愉愉快快地迎接新年的到來,但此時此刻,因白影鬱鬱寡歡情緒的影響,又加上其他原因,會餐倒變得沉悶不堪。劉麗在公司幫了一天忙,今晚也來了,父親退休后要來公司,我怕不妥一直沒應許,春生很是明了父親的心思,昨天親自把他請來,把會計的位置給予了他。今晚,他也來了,新的環境和自豪之情使他很是興奮,為了調解氣氛,父親用高昂的聲音說:“各位都來自五湖四海,有緣相聚共渡新年。來!讓我們共舉杯慶祝……不要沒精打採的樣子嗎?每逢佳節倍思親,就把彼此當作親人吧!”春生舉起杯站起來,抬高聲音說:“來,一一碰杯!”但他情緒不佳,他是迎合父親才這樣做的。他肯定沒想到這場會餐劉麗會來,坐在妻子和心中有情的人中間,任何人都不會輕鬆自如。小李也一樣,一一興杯后,大家吃了一些菜后,男同志有的點燃了煙,有的獃獃地看電視,又似在想心事。女同志默默無語,父親一直扮演着主角。“各位都是為了掙錢而相會這兒,在此,我給你們講一個小故事。有兩個老太太,一個中國的,一個美國的。美國老太太積攢幾十萬,大方地買了房子,中國的老太太可不一樣,結果存摺被老鼠搞得面目全非。所以,有一天諸位發了財,一定要捨得花。相信大家都能掏到金子,來!這一杯為發財而干!”白影的神情迅速閃過迷茫和陰鬱。她在迷惑自己為何來這兒嗎?掙錢不像她的目的,也不像尋求什麼,她顯得和這個弱肉強食的環境如此格格不入,她不是這個城市人,她終究也不屬於這個城市嗎?一杯甜酒後,白影走了出去,不到一分鐘,春生站起走了出去。

  我又點燃一根煙深深地吸着,思緒在去留之間徘徊不定。我猛地站起正要向門口邁步,一直對我察言觀色的父親拉住我的手示意我坐下,去留的心緒經父親的一拽,我留了下來,但如坐針氈,眼睛緊盯着房門,隨着一聲門響,一團白雲終於出現,臉上的平靜告訴我沒有驚天動地的事情發生。我隨之鬆了口氣。她剛坐定,春生叨着煙也走了進來。白影沒有任何痕迹,倒是劉麗臉上有片陰影。她走了出去。其他人有的看電視,有的低語着,白影仍是靜靜地坐着,目光漫無目的地游弋着,一會兒停留電視上,一會兒停留在殘杯冷炙上。父親不停地和員工們開玩笑,他忽然掃視一圈每個人。對春生說:“怎麼?老婆不見了,還不快找?”春生的目光緊盯着白影。“丟不了,吹風去了。”窘態從白影臉上掠過。劉麗恰巧回來,父親開心地笑着說:“說回來就回來了。各位,小李馬上要完婚,我們是不是提前讓他們喝交杯酒?”屋內歡騰起來,白影淺淺地笑着。有贊同祝福之意。父親看他們喝完后把目光移向春生和劉麗。”新夫妻喝了交杯酒。老夫婦是不是也要重溫曾經的感覺呀!?”“是!是……”春生再一次把目光投向白影。白影的目光正從劉麗那兒移向春生,兩目相對,春生肆無忌憚地渴求着。白影迅速把目光移開。他失望地垂下頭,對於父親的提議,眾人的起鬨置之不理,一聲不和諧的調音在劉麗的心中響過,父親看情勢不對,緊接着轉換話題:“大家猜猜我們喝了多少酒?”

  父親把招用盡了,也似疲憊了,走了出去,其他人的興緻也跌落下來。白影在室內不流暢的空氣中臉龐更加嬌艷,所有男子的目光都不離她左右,我心中有了微微的妒意和恨意,春生也是渾身不自在。我和春生示意了一下,發話讓他們早點休息,房裡安靜下來,我和春生交換了面對公司困境的各自想法和方案后,我讓他先行一步,我去結賬。

  外面的風仍涼涼的。望着這個彩燈迷離的熙攘快節奏的世界,我生平第一次有種悲觀的宿命感。我拿着鑰匙走到住宿門口,春生和劉麗的爭吵聲傳來。“公司吃飯你去幹什麼?”“我幫一天忙,歌拉着我,我去又怎樣!?你討厭我就離婚!”沒有春生的聲音。卻有了雜亂的腳步聲,緊接着是房門關閉的聲音。隨着打的聲音響起。劉麗努力壓抑的哭泣聲傳來。我迅速開鎖進屋。各人都在各人的房間,沒人出來。白影的房間響起一聲“轟”響,既而戛然而止,春生的房間也唐突徹底進入寂靜,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我走到他房間的腳步停下來,忖度后返回坐到沙發上。默默地點燃根煙。

  臨近年關了,公司因為購買回家的票緊張都人心惶惶。沒有新的訂貨單,僅有寥寥的返工貨。春生給員工想辦法買票為由摸清了誰回誰不回。知道白影不回后,也沒有履行他買票的承諾,回家者提前放了年假,公司只剩下白影和一個湖南女孩。我寸步不離公司。白影一直在返工一小批電動玩具上的動片閃光裝置。春生檢測,白影不知是因為沒有插過插頭的原因還是心不在焉,把插頭插錯了。出乎我的意料。更出乎白影的意料,春生盯着白影的臉大吼:“你看你做的事!滾!別讓我看到你!”白影拿着片子走開到另一邊做。他的怒吼暴露了他的心跡,有對她佯裝不知的無動於衷的憤怒,有自己心靈煎熬的苦痛,我的心又為白影隱隱地痛起來。

  第二天上班,我如平時一樣提前起床半小時,在白影上班必經過的橋頭等候,白影比平時提前十多分鐘出現,她沒有立即上立交橋,而站在橋邊用手機打電話,我看到她的嘴蠕動着,淚同時從臉上流下來,那是在外受到委屈時鄉音親切的召換的淚?還是在外倍感艱辛的淚?是一切無從把握,感到自身渺小的淚?我點燃一根煙,認識她之前,我不是視煙如命的人,面現在只有煙才能維持我正常的思維。白影掛了電話。擦凈淚調整情緒走向公司。我到時,白影正坐在車間擦洗桌椅,我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盯着地板出神。不久,春生走進來,相對默默無言。我們之間已明顯有了生疏感。我是該坦白我對白影的感情了,希望他去掉雜念。正欲開口,房東出現門口,臉皮掩飾不住不耐煩。“你們這月的房租馬上交!”春生把目光投向我,我心裡不由地煩躁着,前二月,房租、原料費,員工的工資等。我已支付幾十萬,而他總以沒錢為由阻塞。這月的一切開支又意欲交給我,可我以促膝見肘。我強作笑臉說:“房東大哥,你息怒,請放心,再容我們兩天,我們一定會分文不少地送上門。”“那好,我就再給你們兩天時間。”“大哥坐下歇歇。”“不用,都忙。”房東大踏步而去,我把目光投身春生。“這個月你要想辦法。”“你是本地人,門路多,不是你想辦法吧。放心,我們有難同擔,有福同享。”“我們是合作夥伴,誠信在先,

  我相信你,希望你也給我以信任。我最近心情不好,還是你解決吧。”“也好,那你暫時不要操公司的心了,多在家調解幾天。”我無言以對。支吾着勉強同意,走過車間,我習慣性地尋找白影。怎麼也發現不了她。我進去問另一工友。“江總讓她回去休息了。”我鬆口氣回住宿。

  輕輕地上樓,透過窗戶,白影正獨自一人端坐沙發上瞪着電視畫面出神。單薄的身子顯得落寞、孤獨。想進去和好她打開心扉,開城公布地談談彼此,緊張拉着我正躊躇不定,春生的門響了,劉麗走了出來,性情溫和的她從未對白影表示過一點反感。“怎麼沒上班?”劉麗坐到沙發上問。“沒事做,放假了。”“不回家過年?”“準備到親戚家。這就收拾東西。”白影的目光從窗前掠過,我迅速閃過,心魂久久難定。她一定看見了我,但她沒有來讓我窘迫。為什麼怕和她在一起,怕和她攀談?屋裡響起來回走動的聲音,我悄悄地下樓隱藏到能看到她但她不會發現我的地方。點燃根煙在等待中默默地沉思着。

  大約半個小時后,白影提着簡單的衣物出現視野,我唐突有不祥的預感,我怕白影就此消失無影蹤。我遠遠地跟着她,看她坐上公共汽車,在中醫院下車走進小衚衕,既而進了一片住宅區……

  第二天黎明我才失魂落魄地回住宿。春生正和衣躺在沙發上。酒氣瀰漫室內,他房間的門反鎖着。劉麗顯然對她置之不理。我也懶得理他。輕輕地走進自己的房間。迷迷糊糊地進入睡夢。白影你一隻白蝴蝶,在夜空中精疲力竭地緩緩地飛着。我想抓住她抱在胸前給她慰藉,讓她疲憊的靈魂以憩息。但我無論如何努力,總觸摸不到她……

  公司放年假了。我和春生暫且把公司的一切困境擱置。是該徹底放鬆一下,調整心情,養足精力,爭取新年有一個新的開始了。

  習慣了白影在身邊,即使看不到她,感覺到她的存在也是一種安慰。距離遠了,莫名的失落糾纏着我,呆在父母身邊無味,便整天和春生、劉麗在一起打麻將,我的牌糟糕,春生的牌也是一塌糊塗,努力壓制兩天,我還是跑到白影所在地的周圍徘徊。春生一直在愛的漩渦中掙扎。我想他一定在憎恨自己。和現在的自己作激烈的搏鬥。從年三十晚上到大年初一,一天一夜沒回住宿。我從劉麗發來的短信中得知此消息。猜測了是不是找到白影的住所。但直覺告訴我他不會用心找她。我冒然想到川湘大酒店。直奔那兒,通過前台服務小姐得知有一人在個包間里已二夜一天沒出來。我急急地找到那房間,它在我們曾經會餐的隔壁,服務員打開門,是春生,醉倒在椅子上,桌子上是十多個空空的烈酒瓶和幾盤殘菜……

  初三,春生起程去蘭州聯繫客戶。初八公司正式上班。我早早來到公司。因為我確信白影要來,昨晚她回住宿了。小李和歌的婚禮沒舉行。這在我的意料之中。小李沒有把他的同居有合法化的跡象。

  春生是在努力忘卻。小李也似乎如此。我也在努力排除白影全部佔據的思緒空間。也很出乎我的意料。新年伊始,做出的產品質量忽地達到93%,春生出差歸來也取得成效。勃勃生機展現在我們面前,他回公司的第二天我便起程去另一地聯繫客戶。

  在外二十多天里,我一直過濾着我和白影的距離。直視我的內心深處。與客戶合同簽定的剎那,我也下定決心慢慢靠近白影。找合適的機會向她表白。用力排除可能和春生、小李之間所造成的芥蒂。一旦錯過,終身悔恨。我不能和我心中的安琪兒擦肩而過。

  我心急如焚地回到公司。我要讓我的快樂讓她分享。怎麼也找不到她的身影。我的心猛地沉下去。大步走到人事登記處。翻來翻去沒了白影的登記表,春生走過來,臉上布滿一層失神和愧疚。我直截了當地質問:“白影呢?”“我找個理由把她辭了。”我的怒氣橫衝上來。猛地抓住他的衣領。“你怎麼給溫小姐交待?你為什麼自作主張?你為什麼傷害她?”春生沒有一絲反抗地任我抓住。“我詳細問過了。她和溫小姐只是一般關係。我點明她的情況。她讓我看着辦……她呆在這兒會害了我們的公司的。”“你這樣做可能使她對人生失望,對男人歧視。她是那樣柔弱,那樣不設防,那樣不會保護自己。”“我早對自己的行為懺悔過無數次。暗暗地求她諒解無數次。”看着他消瘦的臉龐和深深的愧疚和任我擺弄打罵的表情。我的怒火唐突泄了下去。把他推到牆上大步走向車間,我要問問有沒有人知道她的去向,可我一無所獲。返進辦公室。春生正斜靠在沙發上,閉着眼一動不動。眼角有水的亮光。我長嘆一口氣,點燃一隻煙。“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當時急於忘卻,沒有留心,等到醒悟想尋找她已人海茫茫無覓處。”我試播她的手機號。“別打了,不通。”“對不起,電話已停機。”我開車到她曾經到過的住宿區。苦等了半月,她彷彿人間蒸發一般,再也不見影蹤。我不死心,找到溫小姐,她表示不知去向。我懇求她幫我找找。我並在她的手機號上輸了話費。好不容易有個女人來接,聲音老太太,說不認識一個白影,並匆匆掛了電話。

  回到有父母的家,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天一夜。白影猶如夢中的一個幻影。夢醒了,幻影也就沒了。一切只不過是緣來緣去緣是空。

  白影是徹底消失了,人人都不再希求。每個人的生活軌道都在不影響火車行駛的情況下斷過軌,但隨着根源的消失,軌也自然而然地接好。“五一”時,小李和歌回老家正式辦了結婚手續。春生和劉麗不再吵鬧,我又回到先前除了工作只關在自己屋子裡的日子。那真真切切的夢對我來說是如此地鮮活着。

  冬永遠成了歷史。公司的春天隨着季節的春天到來而到來。客戶一個個地來,產品一批一批地出。公司規模越來越大,人員越來越多。我和春和都感到幼兒成長成了健壯的青年。很多事已不再需要我們費時費力。空閑時間多了,快樂卻越來越少。常不知覺地尋覓着,但那輕盈如紗的身影真的永遠消失了。

  一天,我找到深圳市有名的畫家把我的感覺連同白影的外貌氣質描述出來。他給我畫了一張在雲霧中飄浮着的女仙。淺淺的笑如一汪清泉。晶瑩透明。我把它用玻璃框鑲嵌着,毫不避諱地掛在辦公室里。

  又一年的情人節到了。我拿着一大束小蘭花在繁華的街市上彳亍。人群投我以孤獨,我把孤獨給人群。白影不會喜歡玫瑰的,它的濃艷,濃香是建新和她不相稱。只有淡雅、清純的小蘭花才屬於她。就這樣任她產生的細細微微的感觸牽扯着我,不知不覺走到人煙稀少,光線不充足的市街處,前面一男一女兩個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現眼前,春生!白影!?我只感到大腦“轟”地一聲,身子僵硬在那兒。手心冰涼。愚弄和欺矇籠罩着我,我萬萬沒想到春生會給我耍這一手,更沒想到心中的完美女神竟甘做別人的情婦。他們正相互依偎着迎面走來。白影擺弄的分明是三陪女的姿態。倒是春生還有幾分真情流露。他們漸漸走近。我的步子千斤般邁不出一步。任目光定格在白影的臉龐上。清雅脫俗被濃裝艷抹遮掩,柔順的黑髮變成雜亂金黃色。白衣還是白衣,只是和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嫵媚極不和諧。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涵養怎麼會在不太長的時間面目全非?疑問一出,不是白影的意念從腦海竄出來。我緊緊地盯着她,身材比白影稍胖,臉卻比她偏瘦,瘦長的脖子上赫然有個黑痣。不是白影!我呆愣在那兒,松馳的手又緊緊地抓住蘭花。冰凍的大腦剛想融化,他們已到我面前。春生一臉的窘迫。那女孩卻是一臉的疑惑和好玩。春生把她支吾開。我這時已恢復正常的思維,不滿地質問:“她是誰?”“甜甜。”“不是白影?”我明知故問。“長相相似而以。”“在哪兒認識?多長時間了?”“舞廳。大約有幾個月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很純潔,你要相信我,只有和她在一起,我才能補缺對白影的愧疚,才能找回曾經的自我。請求你不要告訴劉麗。”“你沒有考慮過和劉麗離婚?”“沒有考慮過。”“她如果是白影呢?”“不知道。”“白影出現時你有沒有考慮過離婚?”“沒有。因為起初對她只是外表的攝服,發現她表裡如一時,她卻處處迴避我,有時淺淺的笑還有輕視的意味。”“那你不想爭取她的愛?”“傾慕她的男人太多,我太渺小。我不想抱着渺茫的希望而打破現在擁有的一切。最終搞得兩手空空,那太得不償失了。”“愛的過程和追求的時候還會考慮得與失,那還叫真愛?也難怪你追求的方式如此地動心計!”我用陌生的目光盯着他,朝他胸前一拳,轉頭大踏步而去。夜很黑,看不到星星,除了人間的彩虹燈。我忽然淚濡眼眶。

  這天夜裡,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我跨越千山萬水,千難萬礁,在一山谷里終於找到白影,她正蜷縮在黑暗的谷里,潔白的衣裙使她的臉龐顯得更蒼白。我緊緊握住她的手,向她表白我的愛並給她未來的承諾,她眼中滿是感動的淚,嗚咽着說已被男人的青睞折騰得遍體鱗傷,她很累,也徹底絕望了,也更沒了精力談愛,她只想獨自靜靜地呆在這空谷里,度過以後漫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