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鐵口出來,我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望着燈光車影鳴笛人亂,由遠而近,由近及遠,或疾馳或遲緩。我忽然感到一陣惘惘的…
在外面居住的那幾年,夜晚常常使得人心虛空孤寂。孤身一人亦或是同他人一齊,晃蕩在樓宇大廈下,燈火影綽里,我便急切的渴望在這肉慾橫流的夜晚有所獵艷,以便尋些慰籍。而如今,這種鬱塞的期盼早已不復存在了,我覺得自己變了很多。
我們走在圍牆的邊緣,斜上角掛着個亮敞敞的月亮,在老遠的地方,影影綽綽的光束,顯得鬼魅魍魎。
城市的建設永遠沒完沒了,旁邊的框架建築,像被風乾了的人體一樣,披着綠色薄紗,被遺棄在那裡,顯得凄慘萬分。外圍用碩大的海報裹着圍牆,但也遮掩不住裡面的萬象。
婷婷走在最前面,我回憶起剛才車廂內湧現出了一小撮衣着光鮮的年輕人,他們湊在一起肆無忌憚的用南京話交談着。我好奇的問道:“蓉蓉,他們應該是去那裡的吧?”蓉蓉一副防禦的樣子,回道:“不知道呵。”我們三人是相敬如賓的鐵三角,似乎裡面必定要隱藏一段鮮為人知的愛戀關係才有故事說下去。
婷婷帶着我們伴着人群穿過馬路,只有她頭也不回的闖了紅燈,我和蓉蓉獃滯的站那裡吃吃的看着遠處的她,在靜候我們。此刻的城市全景面貌已經顯現出來了,遠處的車燈閃着刺眼的光疾馳而過,那諸多的交通信號燈為城市增添了幾份艷色,逼近的高樓大廈讓人有些許壓迫感,顯得喘不過來氣似的,那人群透過夜色的遮蔽仍是靚麗的。
這個街區,是一棟棟高高的木質小房體,浸染着月光的夜,像摻着濃烈的酒精一樣,我已經微醺了,記不起那小建築是怎樣的一個輪廓,反正就是一個極其時尚好看的小木屋。
那小房體門口邊,已經站着個男生,他顯得一點都不光鮮,是在等婷婷,婷婷迎了上去,我們也踩着幾級木層的台階,來到了她們面前。婷婷望了望我,又望了望他,將我和那年輕人的目光聚到一起,便佔著蓉蓉戲稱:“我說他們倆長的像吧”。蓉蓉樂呵呵的不大會開玩笑的回道:“他們可能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呵。”把我和那年輕人都尷尬了一下,似乎誰都不願意承認自己像對方那樣,不夠好看。婷婷那晚化了妝,睫毛翹的很高,瘦窄的臉,好像撲了粉,她穿了件白色緊身褲,上身配了件醒目的黃色羽絨服,鞋子是棕色毛絨高跟皮鞋,在我看來犯沖的搭配,缺顯得異樣的好看。
婷婷一直跟他嘀咕着,似乎闊別久遠,彼此惺惺相惜的樣子,讓人不禁覺得旁邊的人,都是多餘的物體。我和蓉蓉便同他們走下了旋轉木質樓梯。那狹窄的通道里,從裡面傳來了陣陣悶響的音樂聲,進入了大廳后,你便會覺得那通道的木質牆體的隔音效果是多麼的堅固。
我們穿過了一個個杵在那的人體,他們也不劇烈搖動,只是輕微的晃動,這給我們的路徑提供了暢通。很快就到了一個四方玻璃桌面前,已經有一個長相秀氣的高挑年輕人站在那,他對於我們的出現,顯得極其冷淡,他的臉部沒有笑容,沒有任何波動,似一張初始的面容。婷婷突然把頭伸了過來,用一個手掌緊並在一起握着,括住了嘴,湊到我們的耳邊,大聲叫喊着:“我出去一下!”隨即便同那男生一齊走了。我和蓉蓉沒有對視,我不知道她在做些什麼,我兩手抄在褲子口袋裡,並沒有不自然,我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及那些年輕的時髦女郎,我往後退了倆步,靠在一個方形石塊的一隅,仔細觀望。
音樂聲非常大,音浪同一股有勁的力量一樣,震懾着整個人體,像因為緊張過度,心臟變得既龐大又沉重的在快節奏的跳動,偶有窒息之感。有些是我熟悉的歌,但聽起來,卻有些異樣了。
這個廳沒有我想象中的大,我覺得更像是個熱鬧的朋友聚會。他們不太熱烈,坐在那,沒有撫摸,沒有咬舌,儘是眉來眼去的調情,互逗,喝酒,言說,像是靜謐的聒噪。
廳頂上的構造,像地面上的桌具,顛倒了過來一樣。一個個石凳子吸附在廳頂,長長的戳向頭頂,戳向地面。昏暗的氛圍,那隱蔽在內的光柱,是誘惑的炫藍色,移動着打在人的身上。遠處的,臨近的,幾乎無不發現都是漂亮女郎,她們用纖細的白指,交叉夾着香煙,姿睢的吸上一口,噴吐的煙霧,如散了的魂魄一樣,盡顯嫵媚姿態。她們喝酒有洒脫的一飲而盡,亦或是嬌滴滴的呷上一口,男士們總是不會太過在意強求,歡樂清愉才是為他們所要追求的。
在我深深感受這裡的一切,並用心記錄時,婷婷同那男生回來了。不知道是疏於發現,此時桌上多了幾瓶看起來極其澀嘴的黃酒,她們稱它為洋酒,我望着挺好喝的樣子,旁邊墮着一桶冰塊,和幾瓶未知的飲料。
那男生一臉緊迫感的遞了根煙給我,我友好的接了過來,道了聲謝謝。我毫無拘束的拿了他的打火機,把煙點着了,這才感覺有了入鄉隨俗之感。婷婷老練的也叼了根煙,她望着我羞怯的饒有挽留的吸着,吐着。蓉蓉素凈的衣着面容,我餘光不禁瞥見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透露着我吸煙彷彿是件奇怪的事。
那男生搭着婷婷的肩,站在我斜對面,靠近蓉蓉,不時互相湊着耳朵彼此低語,縱使敞亮着言語,我也不曾可以聽見。他又提着個玻璃壺,給我倒了黃酒,我手掌微微伸直,合併的手指靠在杯口,以示禮貌。我喝了一小口,果真和我剛才的臆想一樣,澀味不明顯,甜味倒是潤滿了整個口腔。
後來那男生又煽動我們玩划拳,婷婷用眼色示意我,希望我參加,不要拒絕。我們划著兒時的拳,喝着現代的酒,玩着無友誼的遊戲,我逢划必輸,每輸我必一飲而盡,並把杯口顛倒過來,表示一滴不剩的闊氣,我顯得有些自負。在往日的應酬中,那白啤的口味不好,是無法下咽,而他這酒,被我誤認為了好喝的飲料,所以便不加克制。最後婷婷看不過去了,我已經好幾杯下肚,她再次湊過來喊道:“你傻啊,少喝點,別給我喝醉了。”我點點頭,表示她的擔心有點多餘了,我似乎感到我在喝洋酒這方面有着頗高的天賦。那男生一臉鄙夷的樣子,也示意我少喝點,似乎是嫌我浪費了他的酒了,顯得我比較貪杯,而婷婷才是真的關心我。
一連十幾杯下肚后,後勁便上來了,我感到臉部有些許燥熱,頭暈沉沉,腳步也輕飄飄的,我這才察覺到自己是真喝多了。婷婷佔著那男生對我笑,說我喝醉了,我當時略顯氣憤,彷彿我被孤立了,他們才是一派。我站在那顛來顛去,隨着音樂的律動,怎麼也搖不起來,我便抓起骰子搖了起來。婷婷看着我笑着說:“你啊會玩啊?”我說:“不會?”“你們會嗎?”我又問。婷婷吃吃的笑着說:“我們也不會唉。”
站了會,婷婷示意我們可以走了,她便拉着我和蓉蓉的手,穿梭在人群里,我像踏着五彩祥雲一樣,騰雲駕霧般的出來了。
“你傻啊,喝那麼多,有十幾杯吧,人家又沒要求你整杯喝。”婷婷責備的呵斥道。我聽着只是不語,估算着十幾杯應該沒有,但對於她那麼篤定,我便欣然的接受了,這是一種快樂的強加。聽她說還有個場子,我覺得她想必熟透了這些夜店。
我們驅車來到另一個地方,外面雖沒有風,但正執冬季,也顯得比較寒冷肅穆。又是一個男生在等婷婷,那男生高個微胖,皮膚很白,眼珠很大很亮,婷婷介紹了我們之後,便進去了。
那是個清吧,裡面的音樂要清淡的多,可以聊天解憂的環境。木質的一切桌具,顯得古典風韻,那長木桌,長板凳,類似於餐廳的那種布局。這裡面的老外居多,他們會說漢語,但他們的圈子仍是本國朋友。
剛入座后,四男一女,便走了一女,只剩下蓉蓉和婷婷兩個女孩。服務員立即上了茶點。我看了酒,便吱嗚道:“我不能喝了。”旁邊坐着個男的聽到后,微笑着,是沒有敵意友好的說:“來了,還想不喝酒啊。”“我之前喝多了。”我有些許裝慫的道。那男的一副斯文樣,帶副眼鏡,他溫和的樣子,讓人覺得容易接近。“喝了多少啊。”他微笑着問。我說:“十幾杯吧,我也記不清楚啦。”他饒有驚訝的問:“白的啊?”我說是,他看我有些吞吞吐吐的樣子,便不信任的問了婷婷,婷婷說,十幾杯白酒額,那男的用寬容的口氣對我說:“那就不要喝啦。”我太困了,便不顧一切,便爬在桌上睡了。
醒來后,腸胃突然翻滾的劇烈,我有意識的說了句:“我要吐了。”旁邊的男生,立即讓開了,趕忙帶我進廁所,可是剛走了幾步,那腸胃內的酸水食物已抵達了嗓子眼,我扒在巨大的盆景樹下便開始吐着。那男生已經走了,婷婷卻在我的身邊,她把我帶進了獨立的廁所,便把門鎖起來了。“叫你少喝點,你不聽。”她便遞了紙巾過來,又嫌棄的說道:“趕快擦擦,自己擦。”我便擦便說:“給你丟臉了。”婷婷不語,眼神里的鄙夷,讓人覺得分外親近。
回到座位后,我同婷婷坐到了一邊,之前那個帶眼鏡的男生問我有沒有好些,我說好多了,他便遞了杯熱開水給我,我雙手捂着杯子,喝着熱開水。那個等婷婷的男生,坐在婷婷的左邊,搭着她的肩,在和她低聲私語,便一直要親她,但都被婷婷推搡開來。那男生是婷婷很好的一個朋友,早前聽她提到過。僅僅是這層關係,我也覺得有異樣的不適之感。
那戴眼鏡的男生問我叫什麼名字,我說我叫獸獸。獸獸這個名字是婷婷起的,因此我回答的時候,特地看了看婷婷,婷婷笑的很歡樂。那男生頓了頓,望着我,用手指指着我們倆,好奇的問:“她是不是你對象啊?”我笑着說:“你猜猜?”他笑嘻嘻的說道:“蠻有夫妻相的呵。”
“好了點吧。”婷婷側過頭,望着我。我笑着不語,緩慢的把臉湊了過去,嗅着她耳後髮髻的味道,便又吻了她的側臉,她沒有拒絕我,顯出了片刻的寧靜。她的臉十分光滑,有淡淡的香味,並且很溫暖。當我第三次這樣時,她便把我推搡開了,說我占她便宜。
在回去的車內,我又吐了一次,統共四次。我們都坐在後排,蓉蓉坐中間,婷婷說累了,便扒了過來,頭枕在我的腿上睡了。我低頭,吻了她下,摸着她的頭髮,希望她舒服的睡去。車在高架上行駛着,車窗縫隙的風,絲絲的鑽了進來,月亮仍高高的掛在天空中,深夜的月亮好像顯得特別圓和亮,好的景象似乎總來之不易,而在這交疊的高架上彷彿離圓月更近了,要小團圓似的,我看了好一會,直到眼睛有些疲憊酸澀,便把目光轉移到枕在我腿上的婷婷身上,她才是我的小團圓,我心想。
婷婷醒了,揉搓着眼睛,問我到哪兒了,我說快到板橋了。剛說完不一會,那嘔吐的前奏便再次打響,我趕忙想讓司機打開車窗,可那股翻滾的力量便涌了出來,嘔了幾次,彷彿要把內臟都沖了出來。
司機嘟喃着不停的抱怨着:“唉呀,怎麼搞的啊,你要吐早豆兒講咳,一股酸味兒,待會怎麼帶人啊,唉……”婷婷一直在賠不是說道:“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哪塊有味道,他沒吃飯,都是水唉,我擦擦好啦。”便說便給我遞紙巾,她湊着我很近,幫我擦着,我的手,衣服,鞋子,都濕掉了。看着我吐不盡,痛苦的樣子,婷婷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說。蓉蓉坐在中間,我雖沒有直視,但餘光瞥見了她側過了身子,靠到婷婷那一側了,臉上露出不愉快,想早點掙脫此刻這個處境的神色,我能感同身受,畢竟這不是美好的事物,避而遠之合乎情理。這一夜,緩如夢境,同我所能理解的生活,大相徑庭。
好些了后,我問婷婷,這酒吧叫什麼?她說是清吧啊。我說有名字嗎?她告訴我叫瑪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