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牟和老王是老鄰居。老牟住一樓,除了寬敞的房間外,還有一個小院。小院里種着月季、牡丹等花花綠綠的花草,老王站在自家的陽台上一眼就能看到。可老王很少去陽台,覺得老牟小院里的花草很刺眼。
老牟和老王還是老同事、老搭檔,從年輕時就在一個單位上班,後來相繼提拔,老牟任一把手,老王當副手。兩個人共事的時間長達三十年之久。老牟拍板,老王配合,都說他倆是對好搭檔。
老牟和老王又是對手,棋局上的對手,兩人都愛下象棋。說他倆是棋局上的對手有些勉強,因為老王輸的次數十有八九。老王不服,卻屢戰屢敗,不得不承認老牟是高手。
老牟和老王退休后,時間寬餘了,對象棋的愛好更加痴迷。但老王贏老牟的概率漸漸多起來,常常把老牟殺得滿頭是汗。兩人較上了勁,經常殺得廢寢忘食,天昏地暗。
棋局上的強勁反彈讓老王得到了極大寬慰,飯碗一推,老王又來叫陣:“再來一盤?”
老牟也不示弱:“來一盤就來一盤。”兩人又幹上了。
老牟的棋越來越糟,輸多勝少,逐漸處於下風。
晚飯後人們乘涼,見老牟和老王兩位老領導把棋盤拍得乒乓作響,都圍上來看熱鬧。圍觀的人越多,兩位老領導越認真,或擰眉沉思,或舉棋不定,輸一盤棋像割一塊肉難受。看到老王一次次把老牟逼入絕境,強迫他俯首稱臣,都說,其實老王才是真正的高手,那麼多年沒跟老牟紅過一次臉,連下棋都暗讓老牟幾分。
在老牟和老王一次次攻守轉換中,秋風漸漸涼了,家屬院里已不能再下棋,已經處於劣勢的老牟很不服氣地說:“不能讓你白贏,走,回我家較量去。”老王嘿嘿着:“走就走,怕你不成?”
兩人的戰場又從院子里轉移到了老牟家的書房。整整一個深秋,老牟和老王“將軍”的喊聲高一聲低一聲,棋盤被拍得一陣脆響。
這段日子老牟腸胃不好,總蹲廁所,一蹲就是半天。棋盤上正硝煙瀰漫,老牟突然就捂肚子上廁所,老王正在興頭上,激老牟:“輸怕了吧?怎麼還不出來?”老牟在裡面哼哼唧唧地說:“再等等,再等等。”
又等半天不出來,老王對廁所喊:“你還有完沒完?廁所讓你承包了?”
老牟說:“還要等一會兒,要不你先去小院里轉轉。”
這時候老牟的小院里菊花開得正艷,粉的,紫的,紅的,黃的,奼紫嫣紅。老王在老牟家的小院里轉來轉去,嫉妒的感覺無形中煙消雲散了。
老王回家時,老牟端幾盆精品菊花讓老王帶走。老王從前一看到老牟家的花就心煩,哪還會有養花的習慣。老牟勸老王,養着玩嘛,老了要知道消遣,消遣就是幸福。
於是,老王家的陽台上也成了花的世界。
雪花一飄就到了年底,市裡要組織一次老年人象棋比賽,冠軍將代表本市參加全省大賽。老牟和老王都報名參加了。老王得意地說他就是衝冠軍去的,本市冠軍非他莫屬。老牟一撇嘴說:“吹牛,有我在,你別想得冠軍。”
“不服不是?”老王盯着老牟的臉說,“平時我贏了你多少盤,難道忘了?”
這段時間老王的棋的確厲害很多,對老牟徹底翻盤,十局棋中老牟也不過能贏兩盤。
老牟仍不服氣,說:“是騾子是馬比賽中見。”
老牟和老王分別過五關斬六將,如願會師決賽。比賽結果讓老王汗顏,老牟利索地拿下了老王。老王拍着腦袋懵懂:“見鬼,你的棋怎麼突然長進了?”
老牟呵呵着說:“我的棋本來就這麼高嘛。”
老王不服氣:“還敢再殺嗎?”
組織者忙說:“結果已經出來了,沒必要再下了。”
老牟不在乎,說:“再下就再下,如果老王把我贏了,冠軍寧願送給他。”
結果如同前局,老牟攻勢如潮,老王無還手之力,完敗而終。老王更奇怪:“這不像你平時的棋呀。”
老牟趴在老王的耳朵上說:“平時是我讓你的。”
老王不信,問:“為什麼要讓我?”
老牟逗老王:“你那幾根花花腸子我還不知道?一輩子沒當上一把手心裡窩囊,對我有怨氣,認為是我擋了你的道,可是咱們多年的交情你又說不出口。輸給你幾盤也讓你消消氣,這樣你就心理平衡了。人就這麼幾十年,一晃就過去了,別計較太多,知足常樂嘛。”
老王把大拇指蹺得高高的,說:“服了,你才是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