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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美麗在心裡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和楊平認識是一個偶然。但後來我才知道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因為這是科室主任楊大姐精心策劃的。從省醫學院畢業后,我留在醫學院附屬醫院做實習醫生,楊大姐是我頂頭上司。

  那天我應約去赴楊大姐的生日家宴,和楊平一見之下心裡就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心弦兒顫悠悠的一個勁兒跳蕩。楊大姐把他介紹給我,我就知道了楊平是她的侄兒,大學畢業后留在北京工作,是一家報紙的編輯。楊大姐特意對我說,楊平現在想放棄在北京發展的機會,調回這個養育他的城市來,只是現在還沒有拿定主意。說著眼睛直朝我瞄,瞄得我臉皮子發燒。

  吃飯的時候,楊大姐有意無意地又將我和楊平安排坐在一起,當我和他眼裡跳出的火花倏然相撞而迸現一團美麗,我分明聽見楊平輕舒一口氣,還聽見他用只有我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多吃菜,少喝酒。”

  一股暖流湧上來,我在心裡說了聲:“謝謝!”

  但仍是喝多了一點。不是說“酒逢知己千杯少”么,後來我都忘記楊平說了些什麼了,只記得他的男中音很好聽,話說出來也很風趣幽默,我聽得很入耳,所以不知不覺就多喝了兩杯。

  女人喝了酒或許真的和平時不一樣,臉色紅潤而憨態可掬,所以當楊平送我回出租屋,我們雙雙對坐的時候,楊平情不自禁直愣愣看着我,喃喃道:“真美!”

  當然!我對自己的美是很有信心的。我的美是那種不用修飾的美,清水芙蓉。但聽他不由自主誇我,心裡仍很激動。我們就是喝多了一點,都沒醉,於是就開始說話,說了許多過後都不記得的話。但有一句我是記得的,楊平說:“真的很喜歡你。你呢?”我點點頭,羞得臉皮子更加燥熱。之後我們都不再說什麼了,聽見楊平的呼吸開始粗重,我有點怕,但楊平卻站起來適時道別。心裡有一點遺憾,更多的是感激。

  楊平知道我也喜歡上網,所以在告別的時候把自己的號和E-mail抄給我,對我說:“想和我說話的時候,就上,就發E-mail,好嗎?”

  愛情是個很奇妙的東西。以前多少男孩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多少甜言蜜語硬往我耳朵里灌,但我的心卻如一池秋水一點漣漪也不起。但是和楊平一見之下,就像心湖裡突然竄出只小獸,把水面攪得波翻浪涌,讓我的心再也不能平靜。

  晚上準時十點鐘,楊平的頭像就倏然變得明亮,等他打出一行字:冬冬,你好嗎?我的心就激烈跳蕩起來。然後我們就開始聊天,聊得興起,楊平也捎帶說幾句讓我面紅耳赤的話。就這樣我們的心迅速靠近,情愫日漸濃稠。

  楊平說我們加一個攝像頭,讓我每天都能看見你。

  兩個月後的一天晚上我們又在上海闊天空時,楊平突然對我說:“我們不聊了,我要你馬上嫁給我!你等着,我明天就回去,我們商量一下結婚的事情。”

  我一下子呆了。天,這個楊平,一下子就說出這樣的話!但這不正是我所期待的嗎?驚喜之後的幸福一下子充滿了我,險些就要暈過去。

  楊平告訴我坐明天的火車,下午七點半到,問我能不能去接他,我直點頭,想不起來他根本看不到。

  第二天,我在急診室值班。心一整天都像敲鼓一樣激動得一塌糊塗,睜眼閉眼都是楊平的影子。還好,這一天居然沒幾個急診。下班的時間一到,我交了班匆忙準備就走,心早飛到火車站去了,就在這時突然來了個急診。

  按照常理,我是應該幫助把病人處理完畢后才能下班的,可我今天有事,而且是決定我一生的事情,所以,當我看見一大群人簇擁着將一個灰頭土臉,口鼻流血的人抬進急診室,心想怕又是一個當街鬥毆的混混兒?這樣的社會垃圾我一見心裡就煩,所以我連看都沒有看那病人一眼,從人縫裡擠出來疾步走掉了。

  我就這樣犯了個致命的錯誤,葬送了我已經瓜熟蒂落的愛情。

  那個病員不是什麼街頭小混混兒而是楊平,而且他是在做一件很高尚的事的時候被人打傷的!我到車站沒接到他喪氣地回到家裡,很快就接到了楊大姐的電話,然後就急匆匆又趕回醫院去。

  楊平急切想見到我,就臨時決定乘坐前一個車次到達,也是想給我一個驚喜。下車后遇見一個賊偷東西,他在幫助失主抓賊的時候受了傷。好在傷不重,這伙賊恨他愛管閑事,七手八腳在他身上使了一頓拳腳將他揍暈過去后就逃了,好在他到醫院后很快就清醒過來了。

  楊平說他剛才看到我了,就在我奪門而走的時候。楊平說他當時還有點頭暈眼花,確認是我的時候想喊住我,但我已經急匆匆跑了。說完這幾句話,楊平盯着我看了幾秒鐘,然後就把眼睛轉到別的地方去了。我看見了楊平眼睛里深深的失望。愧疚在一點一點啃噬我的心,讓我不由自主渾身一陣陣輕微的顫慄。楊平沒有說一句怪我怨我的話,但這就夠了,我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很多。一個漠視生命的人,不配做人,更不配做醫生,這樣的人能愛嗎?

  兩顆原本應該熱烈擁抱的心一下子變得陌生,一切都無可挽回。陣陣涼意襲上心頭,我有一種想撲在楊平身上大哭一場的慾望,但我不敢,只能把湧上的淚水使勁吞回肚裡。但後來,我還是找了個沒人看見的地方,讓悔恨的淚水恣意流淌。我在心裡做了決定,要在楊平住院期間好好待他,用自己的方式愛他一回,讓他少一點遺憾。

  但楊平連這樣的機會也沒有留給我,就在我不當班又有事出去的時候,他悄悄地走掉了。

  長長的一年時間我不知道是怎麼熬過去的。

  楊平在我的視線里倏然消失,上再也看不見他那調皮的彩色頭像,更別說給我發電郵什麼的了。我想去找他,見了面說幾句話,或者乾脆不說話就看看他也行,但我沒有這份勇氣。終於熬過去了,我決定重整人生,恢復正常的生活。就在這時,有了一個到北京的機會。一年來由於我別無旁騖,工作就顯得出色,醫院決定派我到北京的某個大醫院實習進修。我心裡那種已經埋藏很深的情愫又死灰復燃,楊平的影子漸漸又變得清晰。我想見他,好想好想見他,許多次想不顧一切找他去,許多次在他報社的門口躑躅徘徊,終又調頭而去。

  卻沒想到是在那樣一種情形下和他見了面。

  那天我剛接班走進值班室,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他,是楊平!他認不出戴了只大口罩的我,他一定壓根兒沒有想到在這裡能碰見我,但我一眼就瞧見了他。

  楊平陪在一個漂亮女孩身邊,不用想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我的心像突然被刀子使勁絞了幾下疼得起了一陣哆嗦,差點兒就把我疼暈過去。醫生的職責使我及時清醒過來,強忍住隨時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投入緊張的工作。

  那女孩患的是出血熱,而且已經是晚期,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唯一有效的治療手段,就是把患過此病的康復者的血清輸入病人身體,讓患者自身產生免疫抗體,以求制服病毒恢復健康。

  我有能力治好她的病,我曾經用自己的血清成功地挽救了三例危重病人。可是,我為什麼要救她,這個令我心痛如絞的女孩?我醫好她的病,誰來醫治我心靈的創痛?何況這裡根本就沒有人知道,我的血液有這種特殊功效,我只消將例行工作做完然後悄悄走開完事。可是當我看見楊平那已經冒出淚花的眼睛,心裡就有點不忍了。他們已經愛得很深很深了,這從楊平的神色可以看出來。女孩依偎着他,被病折磨着居然還有幸福在臉上徜徉。一條鮮活的生命啊,她有什麼錯?我終於咬着嘴唇決定了。

  曾經因為我的錯,沒能留住愛情的腳步,但我不能再留下一個錯誤在心裡,而應該留下一片美麗。

  幾天後,女孩的病情趨於穩定,我告訴他們,再觀察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了。這些天我忙前忙后照顧我的這個特殊病人,有點疲憊,心裡卻有些撥開濃霧般的明朗和輕鬆。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心裡的痛在慢慢減輕,見到女孩和楊平也不再激動得不能自制。楊平大約早就從別的醫生嘴裡知道,是我救了他女友,見了我就感激涕零的樣子,一遍又一遍說著感謝的話。我心頭波瀾不驚,在口罩里淡淡地回答他:“不用謝我,我是醫生,治病救命是我的工作。”

  這個糊塗蟲,難道他就真的認不出我了嗎?儘管他看不見我的臉,可我還有眼睛啊?他怎麼就在我的眼睛里看不出一點兒什麼來呢?他是完全把我忘了,而且整個心思都在那女孩身上,也難怪他,我心裡一時又被憂傷的陰影罩住了。

  學習期滿,到了要走的時候了。

  我悄悄地離去,就像楊平離開我一樣。我沒有想到,就在我快要踏進火車站的檢票入口的時候,楊平拖着還沒有完全病癒的女友的手,氣喘吁吁地追了來。聽見喊聲我回頭看見了他們,稍稍猶豫了一下,我毅然扭頭混入匆匆忙忙的旅客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