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牡丹，我有一個與我同父同母並有着相同容貌的哥哥，而我卻只能做我的哥哥——牡丹山莊白牡丹的替身。我的父親叫白牡丹，我的爺爺叫白牡丹，牡丹山莊世世代代只能有一個傳人，這個傳人就叫白牡丹。這是牡丹山莊的庄規，從山莊成立那一天開始就不曾改變過。
在我出生前，江湖上出現了一門邪教——黑牡丹。從來沒有人見過黑牡丹組織的一個人。因為只有死人見過他們。傳說黑牡丹的首領是一個絕色女子，頭戴一朵黑色牡丹，每次殺完人，她都會把黑色牡丹插到死人的頭上。然而，這只是江湖上的傳言，沒有人知道黑牡丹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後來，黑牡丹竟闖入了牡丹山莊，企圖奪取牡丹山莊。父親和黑牡丹進行了一場血戰，這場血戰持續了三天三夜。第四天的清晨，當朝霞爬滿天際時，父親一劍刺入了黑牡丹的心臟。黑牡丹就這樣死了，地上都是她鮮紅的血，紅的比天上的朝霞還要好看。黑牡丹死後，人們發現她真如江湖傳言所說，是一個天下難覓的絕色女子，頭上戴着一朵漆黑的牡丹，只是這一次，黑色牡丹戴插到她自己頭上去了。那一夜，大街小巷落滿了黑色牡丹花瓣，在夜風的吹拂下輕盈起舞，凄美如畫。後來，黑牡丹組織就從江湖上銷聲匿跡，再也沒有任何消息。
一天，一個風塵僕僕的老術師造訪了牡丹山莊。他的一番預言從此讓牡丹山莊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他說，牡丹山莊最終會毀在黑牡丹手中。當時，父親就慘淡一笑，他說，我當時就知道黑牡丹是不會放過我的。
沒過多久，我和哥哥出生了。然而只有哥哥才能成為牡丹山莊名正言順的少莊主，而我就從出生那一刻開始成了哥哥的替身，所有危險的事都得讓我代替他完成。
這一切都是我從父母的隻言片語和僕人們的閑言碎語中聽來的。
從小，父親就請來許多老師，他們教我琴棋書畫，教我絕世武功，只是為了讓我的哥哥名震江湖。我一次又一次打敗了江湖上的高手，一次又一次讓人們看到了牡丹山莊白牡丹的英勇，連街頭巷尾的小孩子都知道翩翩少年白牡丹有着蓋世武功。而我的哥哥，真正的白牡丹卻成了一個遊手好閒的少莊主，整天在山莊里飲酒取樂，每天都喝的面紅耳赤，然後就會用最骯髒的字眼罵僕人，罵老師，罵父母，但他罵得最凶的人是我。他說他恨我，恨我長着一副和他一樣俊美的容貌，恨我的存在使他失去了走出牡丹山莊的機會，恨我琴棋書畫樣樣比他好，恨我武功超群……我很討厭看他罵人的樣子，因為我不願意看到自己的臉竟如此醜陋不堪。從那以後，白牡丹不再是我的哥哥，他只是白牡丹。
摘星是一個侍女，長得很漂亮，也很善良。從我還是孩子的時候起，我就知道整個山莊里真心對我好的人，只有摘星。每次由於我沒有練好劍，老師總會用鞭子抽我，不給我飯吃。摘星知道我又在挨餓，就會偷偷從廚房拿幾個饅頭給我吃。她還會講故事給我聽，讓我忘記身體的疼痛。時光流逝，我已長大成人，摘星也成了一個楚楚動人的女子。春光明媚的一個下午，我突然發現摘星發生了變化，她變得很喜歡談論白牡丹，很喜歡盯着我看。我知道，她是想從我身上找到白牡丹的影子。我的心不由陣陣悸痛，似乎被人狠狠撕碎，看着摘星一臉幸福的樣子，我實在不願意親手去撕破她心中的夢。
一個月色朦朧的夜晚，我親眼看見白牡丹將摘星抱進了屋裡，摘星的臉上洋溢着幸福。我不由哭了，淚水狠狠沖刷着我的臉龐。我恨白牡丹，恨父親母親，恨整個牡丹山莊，更恨我自己，為什麼我不能去解救摘星是這樣一個可憐無辜的女子。
不出我所料，摘星的夢，很快就碎裂了。因為父親母親替白牡丹訂了親，是江湖上一門大戶人家。父親準備帶我去拜望那戶人家，在外人眼裡，則是莊主帶少莊主去拜望岳父岳母。
我第一次見到了這個名叫覓羅香的女子，我未來的嫂子。沒有來這兒以前，我是恨這個叫覓羅香的人，因為她奪走了摘星的幸福。可我一見到她，我就再也恨不起來了，我知道我是愛上了她，清澈的雙眸如同一汪秋水，柳眉輕逸。覓羅香很愛笑，笑容如同一朵盛開的牡丹。
三天後，我們將覓羅香帶回了牡丹山莊，去見真正的白牡丹。我知道我該從她眼中永遠消失了。我最後看了覓羅香一眼，一抹笑容迎面襲來，我聽到我的心裡滴落了一顆眼淚。
我重新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只是拚命練劍來忘記覓羅香燦爛的笑靨和摘星無神的雙眸，但我怎麼也忘不了，是不是我上一世做錯了什麼，這一世才會受到如此痛苦的折磨。
令我驚訝地是，覓羅香竟找到了我，她的臉上沒有笑容，她只是一字一頓地說，我知道你才是那天來接我的白牡丹。
我慘淡一笑，我不是白牡丹，我只是牡丹。
我把一切都告訴了覓羅香，最後狠了心地說，好好和白牡丹一起生活吧。
不，覓羅香竟落淚了，淚珠晶瑩，我只愛牡丹，而不是那個不學無術的白牡丹。
覓羅香，看來我應該為你做點什麼了，我在心中暗暗想。
又是一個三天，庄內掛滿了紅燈籠，一片熱鬧的景象。覓羅香就要嫁給白牡丹了，我默默練着劍，不再去想這件事。
第二天，摘星死了，她的屍首漂浮在湖面上，身體被湖水漲的鼓鼓的，昔日的美麗早已被冰冷的湖水吞噬。僕人們都說她是失足落水死的，只有我知道，摘星是為白牡丹死的。白牡丹的臉上沒有任何悲傷的表情，依舊和往日一樣喝酒看戲，或許他比往日里更高興。
但白牡丹很快就不開心了，摘星的靈魂似乎纏上了他。他的房間了總是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有時候是一方絲帕，有時候是一隻香囊，上面都綉着摘星生前最愛的圖案——白牡丹。
幾天後，白牡丹死了，這讓牡丹山莊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白牡丹死在自己的房裡，胸口被利器刺穿，血流了一地。覓羅香則被人下了迷藥，一晚上都睡得死死的，什麼也不知道。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中充滿了恐懼，一眨不眨地看着地上殘留的血跡。父親進行了追查，卻一無所獲，他嘆了口氣，黑牡丹回來了。父親突然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第一次用一種溫和的語氣對我說，牡丹，今後你就是少莊主了。
父親竟讓我代替白牡丹，讓真正的我從此死去。是的，我如果成了白牡丹，就可以得到他擁有的一切，包括覓羅香。我說，讓我考慮考慮吧。父親又看了我一眼，眼中滾落了渾濁的淚水，他點了點頭。
接着，母親死了，身邊擺着一朵盛開的黑牡丹。
再接着，父親也死了，身邊也擺着一朵盛開的白牡丹。
柳絮飛舞，我獨自練着劍。
覓羅香來了，一身縞素，頭上戴着一朵白牡丹。
我停止了練劍。
牡丹，我知道是你殺了白牡丹和你的父親母親，覓羅香突然說道，眼中淚水晶瑩。
你怎麼知道，我只是淡淡地問。
因為你殺了白牡丹，卻沒有殺我，我就知道是你，可你為什麼殺掉自己的父母？
我笑了笑，聲音很空洞。我恨他們。我同樣是他們的兒子，卻只能做白牡丹的替身。我想起父母臨死前那複雜的眼神，淚水肆流。恍惚間，我嗅到一股幽香，不知何時，她把頭深深地埋在了我的胸前。
牡丹，你愛我嗎？她的眼睛水靈靈的，像江南水中的蓮花。
我輕聲在她耳畔說，是的，牡丹愛覓羅香。
我們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我似乎看到了一片雪一樣的牡丹，似乎聞到了那永遠也散不去的清香。
突然間，我感到腹部一陣劇痛，似乎有什麼從腹部洶湧而出，隨後我倒了下來，重重摔倒在地上。
我看見了覓羅香，手中拿着沾滿鮮血的刀，潔白的一裙染紅了一大片，觸目驚心。我的視線漸漸模糊，但我還是可以看見覓羅香滿臉淚痕的樣子，她的哭聲飄入我的耳中，對不起，牡丹，殺母之仇，不能不報。
我艱難地看了她最後一眼，不知何時，她頭上的白牡丹變成了黑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