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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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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蝶

  1997年的夏天,一座城,我們相遇。那時,你在路口,我在轉角,同是等着紅綠燈,慢慢消磨着時光,等着並不在意的所謂的人生。

  聽了父母的建議,一個人離開昆明,離開大理,獨自奔赴廈門,奔赴這座小城,這座迷漫着安逸氣息的有着大海的城。你在等着什麼,其實我不在意,因為我知道你會離開。

  1997年的秋天,同一個路口,我們再次相遇,然後相識,你說你去哪,我說你呢,指着共同的建築,才知道,那是一座城,一座因為某個建築讓我們共同執念的城。

  那天你依舊是穿着黑色的衣服,瘦瘦的,英俊的臉龐,有那麼一點害羞,北方男生獨有的味道,我想着。一直未曾離開南方,未曾想過大家一直嚮往的北京和北國的飄雪,只是有一天在父親的書里看到,父親有那麼一個夢想,讓女兒走在北大的校園,而這將是一個永遠不能實現的夢。離開大理,離開昆明,離開雲南,告別所有,告別那本書,那本藏着父親夢想的書,我只能輕輕合上。

  你說你本是要留在北方的,只是稀里糊塗地報了南方的學校,然後一個人從最北方來到了這個城,陌生的城。宿舍的樓很高很高,我常常一個人爬上樓頂,俯身望着樓下,望着燈火輝煌的校園,然後想着跳下去是什麼感覺。那天,你聽我說完,看着我認真地說道一切會好的。我想,是的,一切都會好的。

  1997年的10月我們在一個教室再次碰面,依然是那個裝扮,依然是那個冷冷的表情。你好,你說,我說你也好。

  南方的沿海的城市,沒有秋天,我一直懷念的秋天,小學時跟父親去雲大,滿地的銀杏葉,片片鋪滿,一片又一片放在書里。夠了,回去吧,父親勸道。再等等,我想看看他們到底要落到什麼,化成什麼,我抬頭說道。傻孩子,葉子是要變成泥土的。父親語重心長地說道。是嗎,那我要離開了,我才不要那麼美的葉子離開。從此之後變沒有去過雲大,而父親的脊背一天天躬下來,女兒漸漸成長,在1997年離開。那幾片葉子留在了1992年,那一年的昆明的秋天。

  看着夕陽的時候,你跟我說,你在想什麼呢?我說,我是一隻蝴蝶,然後盡情地在陽光下飛舞,看着金色的陽光灑滿我的天地,然後蝴蝶漸漸死去,幻滅在最後的夕陽里。傻孩子,蝴蝶是有這麼凄美的死嗎?你的問,我不解。但願,但願。

  常常討論一些電影,一些你看過的我未看過的電影,你在講,我在聽。你說,那麼多好電影,可是都沒人看,我說,那是因為看不懂。你反駁,許多東西並不是為了懂而誕生的。有時候我常常在講宗教的東西,佛教,基督教,講我認識的那些虔誠的人們,講故鄉的神奇故事,你靜靜地聽着,不帶着獵奇的心,聽我說完,然後覺得宗教實在是很深奧而又奇妙的東西。

  常常在最後一排,遠遠地看着台上的老師和同學,常常走在人海,腦海如夢遊般,遊離在人世的荒漠,然後覺得孤獨一寸寸侵蝕着皮膚,常常和你走在夜晚的大道,沒有人的大道,只有滿滿樹影的大道,光越強,影越濃。只有兩個人拉長的身影,走在那無人的大道,除了影子,還有兩顆同是寂寞卻依舊不能理解彼此的心。我想着,我們會分開的吧。你說,是的,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1998年春,楊柳岸,春風拂面,我們沒有見面三個月。我們同在一座城,同一片土地,只是永遠看不到對方。三個月連五天,在轉彎的過道,你說,好久不見,是的,好久不見。你的冬天,離開南方,拋下一切回家,回到你生活了20年的北方,下雪了,你發來短信。是嗎?我一直未曾擁抱過的雪,替我問候她。我的冬天,一個人去了西雙版納,那不曾被冬天觸到的地方。

  你說你常常逃離,逃離現實,逃離夢想,那你活在哪,我不懂。我一直被逃離追逐,你能體會到嗎?就像那天我們第一次見面的路口,你在轉角,目光遊離,我不確定你確定什麼,卻能確定你對生活的不確定。

  你救不了我的。我確定。

  1998年6月,時光慢慢,從春天見面到六月,我們一起做了很多事,一同聽很多老舊的唱片,從78轉到45轉唱片,老舊的被人遺忘的歌手,走過一個老舊的店,淘着一張又一張的唱片,一起去了小城最高的山,看我畫畫,在那聽着遇到的師傅講着道,講着人生。我越來越想剃髮修行。你做不到的。跟以前的一個朋友發短信,他說,你是何必呢?我說,世上很多事是沒有緣由的。只是我如你所說,在後來的幾年,也就是我回想一起經過的幾年,去了西藏,看到一個尼姑每天在撞鐘,每天往裡面塞一張紙條,離開的那天,我問尼姑,你寫了什麼願望?她說,下輩子做個男人。然後呢?做個喇嘛。然後呢?也許經過很多輪迴,我就解脫了。離開,帶着對生命和信仰的虔誠離開,虔誠和生命這種東西,還是太過沉重。時間還是在春天到夏天,除了音樂和繪畫,我們整天呆在朋友的咖啡館,那個看着我們四處遊盪的朋友,就像我倆的母親,整日地照顧着我們,我說,姐你不要對我們這麼好。她只是埋着頭,自顧自地為我們煮着咖啡,一邊又說,你們不懂,總有一天會懂的。是嗎?他懂了嗎?一直埋頭書籍的他,好像是第一次從1997年的夏天認識以來的第一次注視,那麼陌生又那麼美。書頁一直翻一直翻,唱片一遍遍放,和姐粉刷着牆,用着色彩,畫上了那隻我夢想的蝴蝶。

  第一次,你認真對我說,下個秋天,我們再也不能見面了。在陽台,那個只被我倆發現的陽台,有人說,那裡有人跳下去過。你說,這世界到處是漂泊的靈魂,我們不要怕。靈魂是可以做伴的,可是人不能。好,為我們秋天不能見面祝福。我實在不知道在這個時刻要說什麼,很多時候,習慣於文字的我,對語言木訥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很多話欲言又止,很多東西表達不清。可是,你說,我懂了。我們第一次擁抱,然後你說我看着你離開。就這樣走了,不要回頭,不要。好,你也走。背影看着背影離開。

  2001我畢業,2001你早已離開,沒有告別,人們眼中的告別。2002,獨自去了西藏。2003來到上海,漂了一年,整日呆在租來的不到70平米的房子為著電台寫着稿子,一分錢是那麼不容易,那時才意識到。而我的記憶里也沒有了你,只有整日的聽着曲,寫着一首首歌詞和一份份稿子。2004,離開,父母催着結婚,回到昆明,第一次去爬了西山,從那裡看到那個又臟卻又那麼美麗的滇池。結婚,或許很重要吧?可是,和誰呢?回到父母身邊,忙着一局又一局的相親,結局以失敗告終。哭着對父親說,也許我不適合結婚,所以請答應一次我的請求,那是第一次,第一次那麼懇求父親。父親答應的第二天就離開,不忍讓父母傷心,更不想母親垂淚。可是,我該去哪?你又在哪?我突然想起,你對我說的一切會好的。可是,你在哪?

  回到了闊別許久的小城,回到姐的咖啡店,她還是在那裡,只是蒼老許多。我打聽着你的消息,漸漸明白為何姐當初對我倆是那份執著。我懂了。我記得那天他看的是蘭波的詩集。蘭波,那個朝着陽光奔跑的詩人。你是詩人,我最難讀懂的詩人。姐的箱子里有着兩張你寄來的明信片,一張來自肯尼亞,一張來自智利。記得那次我們在圖書館,你說你要去這兩個地方。信上的字還是那麼熟悉,好像還有一貫寫的那種筆的味道,我從來不寫有味道的筆,我固執地跟你講。

  姐看着我,看着那個也漸漸蒼老的我,突然哭了起來。去找他吧,他在雲南,他去了你生活過的地方。離開的時候,他說,他總有一天會和你相遇的。是嗎?他說的會相遇嗎?可是我從來不相信一定這種東西。我已經離開,又怎麼回去,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坐到凌晨,那個我倆常常呆的位置,每一次你都很安靜坐在這裡,而我偷偷畫了多少張關於你的畫。那一次我和女朋友分手,你說不要哭,一切會好的。只是,等着陽光再次照射着我蒼白的臉,我想起這些只能淚流滿面。

  2007年,終於離開一座城,不忍母親的淚,回家和母親喜歡的男孩子結婚,然後離開。

  2009年,再一次選擇離開,只想找你,循着陽光的足跡,可是我已經在黑暗裡生活太久,你救不了我的,我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