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北麓的春景,始終牽動着我的魂魄,小長假剛過兩天,又迎來周末,欲再做一次天山之旅,把天山的美好記憶記入心扉,以便在苦悶的日子裡平抑心緒。
車行寒氣溝,幾乎是在石山或巨石的縫隙中穿行,好在有款款南行的寒氣溝河水流淌,這多少會消解旅途的寂寞。再說,寒氣溝河是我生存的戈壁田園地帶的生命之河,她對我的親切感不言而喻。
從溝南頭盤山而行不足十公里,河的對岸,突然多出一塊開闊的平台來,平台上坐落着一個小小的村莊。路口上的路牌很顯眼,党參溝。党參這種植物我在烏魯木齊的菊花台見過,花為紅色,開的格外艷麗。党參溝的字眼勾起了我的興趣,斷然擱置繼續前行的念頭,產生去党參溝一游的想法。
車開下河谷,跨過一座石橋后,就進入了天山深處的這個靜謐的村莊,維吾爾村民們用微笑迎接我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在一座木頭堆砌的房子前面,兩個維吾爾族小孩,很熱情地向我招手,這份溫暖感染了我的心,於是停車拿出隨車帶的兩罐飲料,一人遞給一罐,走近了才發現是一個男孩一個女孩。接過禮品的兩個小朋友更開心了,笑得合不攏嘴。這歡笑感染了我,心中甚是美好。
這時走過來一個花白鬍子的維族大爺,問我是從哪裡來的,我比劃着說了我的出發地,然後問:“大爺,這裡就是党參溝嗎?”維族大爺搖頭說:“不是,不是,党參溝在河的那邊,這裡是塔水村。”
我意識到自己是錯把塔水村當成党參溝了,臉上有些發燒。復問起党參溝的路好不好走,維族大爺看了看我的車,雖無語,但用搖頭表示了否定。我已經燃起去党參溝探奇的念想,心中的牽動是一時放不下來的,凝神眺望大爺剛才指過的方向,但見巨石料峭,雲杉蒼翠,心想,那巨石的背後,雪線以下,肯定藏有美景。望着望着,對党參溝的嚮往竟完完全全地掛在臉上。
維族大爺看見我的神態,以商榷的語氣問我:“你要真想去嘛,我讓我的巴郎子送你去,你嘛就掏些油錢。”我很肯定地回答:“真想去!”
在維族大爺的手機招喚下,一個年輕的牧民騎着摩托車很快趕了過來,他自爆家門,用流利的漢語告訴我,他叫阿不力孜,然後指着大爺說:“這是我的爸爸,叫那茲。”
阿不力孜看我穿着夏裝,搖頭說:“你穿的太少,山上很冷的。”我趕忙從後備箱拖出一條棉襖來穿在身上,阿不力孜這才示意我跨上摩托車。
在我和那茲大爺招手再見的當口,阿不力孜已經一腳油門衝上了小石橋,又一腳油門衝上寒氣溝的油路。摩托車載着肥胖的我一路北行,這時突然感覺狹窄的寒氣溝油路不是那麼狹窄了。
在相互的閑談中摩托車衝下柏油馬路,衝上一段草原路,我的感覺是離天山之頂只差一步之遙。翻過一個山樑,阿不力孜把摩托車停下來,說這就是党參溝,党參花現在不開,最早也在七月份。
放眼望去,展現在面前的是寬闊的高山牧場,突出的一座支峰和天山主峰相夾,形成一個高山谷底,谷地順山勢而下,生長着非常豐美的青草,一群一群的牛羊如饑似渴地啃食着青草,不聞不問世間的任何事。牛羊的這種生存狀態觸動了我心靈深處的某些感慨:我要是這草原上的牛羊該多好呀!
阿不力孜看着我的陶醉神態,告訴我党參溝是塔水村牧民的夏牧場,指着籬笆圍住的一座小木屋說這就是他的家。我以疑惑的神態看他,阿不力孜笑着說:“不相信嗎?我領你去看看。”
我跟着阿不力孜向靜坐草原上的小木屋走去,小木屋上方飄逸着裊裊炊煙,和着正午的陽光、肥美的草原、貪吃的牛羊,靜謐中透着祥和,我心裡突然產生一種神奇的感覺,就像遊走遠方的遊子回到家鄉一樣,雖經千辛萬苦,但此時此刻心中裝的全是幸福。
走入小木屋,屋中正在用午餐的三個人很客氣地站了起來,阿不力孜一一給我介紹:媽媽、哥哥、妹妹。我忙請大家坐下說話,但每個人都看着我笑,我意識到我必須坐下他們才肯落座。
我意外地成了阿不力孜家的客人,交談中才知道,阿不力孜兄弟姊妹三人,是塔水村人,世代放牧。走出剛才我醉意的那個谷底草場就可以看見塔水村,塔水村是阿不力孜的老屋,冬天住。這裡是夏季放牧時才臨時住一住。聽阿不力孜講,冬天党參溝牧場大雪封山,他們只好把牛羊趕到天山南坡的西戈壁,在那裡圈養,偶爾放養一下,那裡還有個家。這就是說,阿不力孜至少有三個家,都是為了放牧轉場的方便,這真是我以前不知道的。
交談中,阿不力孜的母親給我盛了一晚奶茶,我一飲而盡,我格外珍惜這份難得的溫暖。
返程阿不力孜沒有按來時的路行走,而是騎着摩托車穿過草原,通過一長段又陡又險的盤山碎石路下行,走的很艱難,我此時才明白他來時為什麼不選擇從這裡上行。
與阿不力孜告別時,我握了握他的雙手,才發現剛滿二十五歲的阿不力孜手上滿是老繭。看來放牧生活的勞頓是異常辛苦的,這或許是我們這些遠途而來的旅者很難真正了解的。
党參溝之行,沒有探到我意念中的奇迹,因為蒼天之下的人們的生活都得平實地過。但我還是看到了仙境般的高山草原,更讓我了解了牧民的真實生活,在心裡對年輕的阿不力孜肅然起敬。
(2013年5月5日新疆哈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