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早晨,當天邊還露出魚肚白的時候,群山環繞鄉村,空氣無比清鮮,故鄉還在一片煙霧繚繞里,太陽正悄悄地在山的另一邊調皮地與鄉村捉迷藏,母親就叫我起床了。
吃過普通的早飯後,穿上喜歡的運動鞋,我與母親彷彿心連着心,輕鬆自在地、有說有笑地向一座叫“白葉”的山前行。在路上,太陽已經從東方探出如血的頭,像個少女羞羞答答的,默默地注視着我幼小的純真童心,與我友好地親昵、會見。
風兒吹拂着,吹得路上的松樹、杉樹及蘆柑樹等等搖頭晃腦,恍如私塾的先生正在誦讀一片晦澀難懂的古文。樹葉得意地抖動着,恰似我放鬆的心情。伴隨着“沙沙沙”的響聲,伴着鳥兒清脆的叫鳴聲,山間,一切彷彿在群策群力,演奏一曲大自然的鄉村曲,繚繞在我愉悅的心頭。
由於路途遙遠,對我而言,恍如唐僧取經,一路坎坷向天涯。我心情逐漸地沉重起來。我幾次駐足休息,讓母親嘮叨了幾句,才繼續上路。好不容易熬到了目的地,母親放下茶水和毛巾,吐口唾沫在手上,摩拳擦掌,拿起斧頭,瞧准了一棵松樹,使勁地砍起松樹的底部。松樹搖晃着,它的內心在顫抖着,一片片木屑隨着斧頭一起舞動着,一聲聲砍樹的響聲在山裡回蕩,也震動着我想偷懶的心聲,打消了我想溜之大吉的思想。二十分鐘左右,一顆約碗口大小的松樹被母親不辭辛勞地砍到。母親去除了旁枝和樹梢,一根光溜溜的木頭橫卧在眼前。
母親眼裡有一股笑意,一種征服感。她讓我砍向一棵較細小的松樹。我依葫蘆畫瓢,學着母親的樣子,用力地揮動着斧頭,砍向松樹。不一會兒,手掌紅了起來。我用一股幹勁堅持着,勞動着。最後,松樹搖搖欲墜,而我的小手竟然起了泡。母親心疼地摸着我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體力勞動不是一件易事。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瞧你那點出息。”我無奈地抹了抹眼眶紅紅的眼睛,臉由於不好意思也紅到了耳根,一股羞愧感直衝腦際,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母親是體貼我的,也是愛我的。它接過斧頭,幫我砍樹。剛才汗流浹背的母親,只見得汗水在額頭上密密匝匝地流了出來,好像一顆顆荷葉上的珍珠,晶瑩剔透。母親手腳靈活地砍斷那棵曾經嘲笑過我的小松樹,三下五除二去掉多餘的部分,剩下一截光禿禿的木頭。在母親的手裡,斧頭真像一件聽話的工具,做事麻利、好使。
此時,一陣山風吹來,一陣涼意令人心神俱爽,透徹肺腑。不遠處,山草一波一波地翻騰着。這時,山裡安靜得讓人害怕。我走近母親身邊,母親用手親熱地摸了摸我的頭,說:“孩子,接下來,扛木回家才是最辛苦的過程。”母親的手慰藉着我內心,安撫着我略微恐懼的靈魂,但是,她的言語卻讓我擔心。我看看天空,湛藍如洗的空中飄着幾朵如紗的、俏皮的白雲,太陽已經不再客氣了,當起了天空的主人,把熱量灑向大地。翠綠欲滴的草兒們、樹兒們以一股頑強的生命力在抵抗着盛夏炎熱的陽光。遠處,令人歆慕的水庫波光閃閃,含情脈脈,這一切都在安撫着我,激起了我的好強之心。
終於,羸弱的肩膀扛起了木頭。剛開始,我覺得還輕鬆,腳步利索。漸漸地,一段路后,木頭一秒比一秒重的感覺如泰山壓頂,我的腳步也慢了起來。又走過一段路后,蹣跚的腳步開始在左搖右晃。母親在後面看着我,對我說:“堅持就是勝利。”我強忍肩上的負重,又走了一段下坡路后,在一段較平坦的路中,我無可奈何地放下了眼中釘——那一段不大也不小的木頭。
母親讓我休息一會兒,喝了點隨身帶的茶水。我喘了幾口氣后,覺得渾身發軟,萎靡地坐在路邊的草地上。汗水早已潤濕了衣服。討厭的烈日也毫不留情地射向我。我用毛巾擦了擦渾身的汗,真想一直坐着,不再起來。只是,那該死的木頭似乎在冷嘲熱諷,譏笑我的無能。我恨死了那一段令人生氣的木頭。
母親鼓勵着我,讓我繼續那段漫長的路。我咬了咬牙,踢了幾下腿,甩了幾次手,心也變得堅定了。我終於又扛起了那段令人傷心的松木。幾次的掙扎,幾次的猶豫,肩膀被壓得凹陷下去。一種疼痛感在刺激着我。我不時把松木在左肩與右肩上輪流交換,負擔起不堪的重木。
母親早已把我拋在了後面,在前面的地方等我。我麻木地卸下木頭,氣喘吁吁,疲憊感令我躺在鬆軟的草地上。我心裡一直想停下扛木的活。不一會兒,親愛的母親出現在身邊,幫助我扛木扛到了她放木頭的地方。這一段路,我沒有了松木的包袱,我手輕腳快地緊跟在母親後面,暗自竊喜。母親說:“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東西,你知道嗎?”我點點頭,說:“我想讀書,我會好好努力讀書的。”母親眼裡閃爍着一股甜甜的、滿意的笑容,不容易察覺的眼波在快樂地流動。
休息了一段路程的時間,我又扛起木頭慢騰騰地跟在母親身後。我一顛一跛地走在逐漸縮短的長路上,克服了許許多多的困難……
最後,在母親的幫助下,在我親身的努力下,我終於把松木扛到了家。我放下了木頭,坐在小椅子上,想起了一句話:“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我暗暗下決心,我將走的不是辛苦的扛木的山路,而是書路,一條通向光明的以勤為徑的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