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恆)
我是北方人,來江南城市已經有數不清的次數了。每一次的探訪,時間或長或短,感受也頗為不同,亘古不變的是那裡的青石路、油紙傘、碎花衫……
如果說北方城市,代表着雄偉廣袤、渾厚敦實的男人形象,那麼江南的城市與之相比,就顯得楚楚可人,青石小橋流水蜿蜒,吳儂軟語窈窕淑女,使人從心底多了一份愛憐。她寧靜地書寫着秀美,暗暗地舒展着優雅柔美的小女人氣質。
江南的城市,無論是景抑或是人都散發著濃濃的水鄉味道。濃的是斑斕的奪目,淡的是清雅的攝魂。濃也好,淡也罷,江南的美景,江南的女子都因了江南的特質而裊裊生香。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今天我便做了這君子,逑得如此的“美人”。
再訪古鎮小橋流水,看老樹古藤昏鴉,依然有擁入懷中的衝動。凝視這裡悠長的古巷,靈魂猶如在芭蕉的氤氳與霧氣里靈動。巷子的兩邊是有着海派情調的小店小鋪,無一雷同的風格和匠心的格調,彰顯的每一個表情,每一種姿態,都引發我對江南特質的認同感,勾起我對海派文化的無限遐想和興趣。
一陣幽雅閑逸的江南霧氣,從腳底冉冉升起,又洇洇淡淡地彌散開去。水霧散盡的庭院檐下,仍留着濕漉漉的水跡。小巷的盡頭傳來悠悠的管弦絲竹聲。人們穿行在小巷中,裙衫和面龐因水氣而顯得有些模糊,在裊裊的樂聲中若隱若現,平添了幾分悠遠的懷舊和感傷情調。
舊時的庭院,花雕樓閣,假山影壁,在若有若無之間風光再現。一座庭院一道風景,那風景定是只為這裡曾經的主人與發生在這裡的故事所設。我彷彿看到,花雕窗欞之後,款款走出婉約的女子。看,靜坐者賢淑,佇立者飄逸。一顰一笑、一靜一動,縴手細頸都在淺吟低唱,流雲生風。她們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玩味着細微的情趣……
微風吹來,湖水蕩漾,泛起的漣漪止住了我的遐想。於是笑笑,美人何處?
生在水鄉的女人,天生麗質加江南水氣滋養,出落的大凡都是美人。我就見到過這麼一些女子,生在江南,長在水鄉,即便以挑剔的眼光來打量她,也不能不承認“濃妝淡抹總相宜”的女子,是優雅淡定的,寵辱不驚的。
這是一個太陽初升的早晨,陽光帶着新鮮的甜味兒。兩岸的河房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窗格雕鏤,飛檐玲瓏,水是碧綠碧綠的,油紅的船頭坐着一位清純的女人,白底小花衫子,黑的衣裙,顯出格外的不俗,河面上隨波漾起的管弦絲竹,玉喉清音,把盈盈的香味瀰漫在空中,那是茉莉的香,白玉蘭的香,脂粉的香,紗衣裳的香……
四溢的花香慢慢地聚合歸攏,越聚越小,越聚越實,最後凝成了那個穿着白底小花裳黑裙衣的女子,有聲有色,有顰有笑地在那裡坐着,散發著只有身在水鄉才能感知到的體味。這女子散發的體味,先是一線遊絲,慢慢地四面擴展,最後竟隨風變窄,成為一條帶狀的花香之路。我的思緒就沿着這氣味之路,向前走着……
我對她的記憶珍藏於心,永遠不會褪色。從她高貴優雅的外在形象和略顯憂鬱的性格氣質中,她始終帶有一種遺世而獨立的脫俗氣質。
過了一些歲月,我漸漸地沒有了小時候那般思想,那般靈秀的絕代佳人不會有了。直到我見到了她,才覺得,一生中沒有疑問了。
遇見時,她正在那裡低頭嗅着花。花是白玉蘭,燦爛地開着,她像花一樣地笑着。紅太陽從前方斜照下來,照在她的臉上,她就成了一朵開着的紅玫瑰,也散發著清爽的淡香。在微風中搖曳着,含着露,溢着笑,散發著清香。這是一朵專門開在江南的玫瑰。我只覺得她由臉至足有種神韻,一種名貴的氣息和光彩,超出尋常所謂美貌或是漂亮。她的臉橢圓,眉目清揚,她的五官,都像是雕刻過的,看她的每一面都那樣清晰,又那樣柔和,只有光在上面活動着。她的唇微微抿着,像花朵,有含苞到開放,露出一排貝殼般的牙齒。
我在江南水湄,臨湖而坐。手邊一杯江南綠茶,冒着微微熱氣,散着淡淡清香。一邊悠悠然啜茶,一邊眯起眼望着湖面,沉思、沉吟。
我文中的思緒,如茶香裊裊,從容淡定。茶香微苦,卻沁人心扉,留有餘味,如同品味以往的日子,那些逝去的風雲歲月,那些漸行漸遠的風光流年,對於今天的我來說,點點滴滴,卻是記憶的茶屑,依然留有餘香。
茶已涼,人不走,我的眼離不開江南的畫卷,心停留在曾經的記憶中。佇立在江南的水湄之上,該以怎麼的方式,記住這美好!
是的,江南的女子無論是大家閨秀還是嬌艷怡人的風情女子,都悄然傳遞出濃重的文化氣韻和別具個人風格的女性情致。無論是若即若離的古代賢淑還是與時俱進的現代女子,每一個女人,曾經或是正在,都以各自不同的方式選擇人生,然後慢慢老去,然後淡出歷史,淡出舞台。
清清湖水,悠悠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