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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緣新書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我是喜歡書的。

  兒時,家裡姐妹眾多,買書是十分奢侈的事,父母和老師更是耳提面命學好課本知識。所以同學帶來的課外書,便成了我精神盛宴的一部分,坐在教室里點着油燈讀,也曾躲在被窩裡打着手電筒讀。讀路遙的《平凡的世界》,手抄席慕容和汪國真的詩,看林上春樹和杜拉斯的小說,我在書的餐桌上大塊朵頤,遍歷天下美景,少年的夢想在心裡一點點復蘇,變得生機盎然,好象要乘着浪漫的雲霓翩然仙去。

  偶讀《儒林外史》,裡頭出盡了文人洋相,心下腹誹,以為作者是存心刻薄。後來,才知道文人裡面,除了屈原,文天祥及明代的海瑞外,也有盧杞、秦檜、嚴嵩和阮大鋮者,記載得好象比正義剛烈之士還多些。便有些不悅,想,也許它們都是作古的人,或者,那些都是遙遠的記載,逝去的老書。

  漸次長大后,我便把目光投向內容新穎包裝精緻的新書上。

  小城的“雙百書店”,是我每天上下班必經的地方。

  門前的海報天天發布新書的訊息,琳琅滿目的書籍充斥着人們的眼球,一些功能性,蠱惑性,八卦懸疑的書名,透着浮躁盲從的氣息。作家二月河曾說過:“翻開古今史典文論,沒有哪本書是教人為非的,即使是八股時文、糟糕無用的爛文章,也不見得有什麼歹意”,愛好閱讀是一個人有品位的標誌性品質,書籍不僅僅是物質的紙張,它更承載着人類長久以來的文化積累,是文化的象徵,我也知道開卷有益,可那樣的書我終是不沾的。

  工作的壓抑,生活的快節奏,我越來越喜歡一些短小精悍的文章和小說,每次愛不釋手間,欣欣然地抱回家,更願意做個安靜的行者,在深邃的書中守着自己,守住那最初的萌動和驚喜,然後製造些比春天還溫暖的記憶。

  時光,因為書,便有了風儀。

  非常喜歡《羅馬假日》里的一句話:要麼旅行,要麼讀書,身體和靈魂,必須有一個在路上。現實中不是每個人都有充足的時間去旅行,那麼靜夜燈下執一卷書,也是一種別有風味的遠足。

  唐朝的詩書,精魂萬卷,卷卷永恆;

  宋朝的詩句,字字珠璣,筆筆生花。

  書,可以說是照見自我的另一面鏡子,有時心靈不曾如期醒覺事物變幻的來龍去脈,但眼睛會給予誠實的告知與提醒。久而久之,心靈自會暗香盈袖,一種氣息在記憶中始終不離不棄。

  隨着書籍的日益增多,我單薄的口袋日漸羞澀,雖然網絡的出現給我提供了無窮的信息資源,我再也不必象過去那樣為了尋求一本書而四處奔走,但是,真正能夠留下心靈烙印的,還是樸素年代里的孤燈夜讀。

  於是,我便成了舊書市場的常客。

  說是舊書市場,其實是幾位退休老人專營的書攤,長百餘米,分門別類,堆放整齊,有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邊角泛黃的唐詩百首,亦有盜版的武林野史,品種繁多的生活小竅門……每到雙休日,那裡便聚集着很多讀書人,或蹲或坐,或抄或誦,大有”閉戶遍讀家藏書“的生動場景。因為是舊書,少到1元,多則幾十元便可把實用心怡的書籍帶回家,所以書攤的生意出奇的好。但書多了,好書也如茫茫人海,想讀或特別珍愛的書有時雲深不知處,倘若在一大堆不起眼的舊書中,掏到自己喜歡的“寶‘,且有七成新的,真是又驚又喜。

  書,不在乎簡陋,健康就行,無所謂新舊,經典就好。深入骨髓的文化永遠不會因紙張的新舊而消失褪化。

  想起一個女友喬遷時,到書店批發了許多嶄新的書籍裝點書房,可謂汗牛塞屋。她每天把房子收拾得乾乾淨淨,書櫃更是擦得一塵不染,很驕傲,因為她有很多裝幀精緻的書,但從不看,更不外借。偶爾節假日,我去她家,期望能在她書房享受自由,領受喜歡的孤獨。她卻一本正經地告訴我:“淑女即書女,我要做個書女。不要動我的書,新書是一種氣派,學問的氣派!”

  我愕然,書用作擺設是彰顯氣派嗎?不看書也可以成為淑女嗎?再光鮮的東西束之高閣,終究是會蒙塵的呀。就如有些風景,花團錦簇未必就不曾荒涼。

  古人說:若無花月美人,不願生此世界。而張潮說:若無翰墨棋酒,不必定做人身。

  初讀這一句,似乎魂魄抽離。

  翰墨中有“舉案齊眉”的歡愉,“西窗共剪”的纏綿,“人約黃昏”的繾綣,更有宣紙上的一行:“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詩句,聽雪落,煮酒,品茗,讀書,世間還有比這更愜意的事嗎?那個時候,他們品茗論詩,胸藏錦繡,靈感也如羽狀的音符紛至沓來,才有了他們史上筆走古今的縱橫。

  一位友人問我:“雅竹,你怎麼有那麼多靈感?”在寫作前,我是不會思索去寫什麼的,杜拉斯說得好:若是人們在動筆之前要寫什麼,那就沒必要寫作。我不刻意去尋找所謂的靈感,我唯一做到的,便是看書、心靜、隨遇、淡然,那麼,一些靈感就會在某個拐彎的街角,帶着溫柔典雅的氣息,如期而至。

  我依然去舊書市場掏寶,它隨年代的久遠或人們的丟棄已經泛黃,我不忍心看它們蒙塵,它們隨靈感典藏在某個記憶深處。不管我的口袋多麼羞澀,我的生活多麼貧窮,但我的心將無比的富裕,一份昂貴的氣質將永遠升騰我的夢想。我不知道,這個世上,是否也有人,會像我心疼文字一般心疼起這些書籍。

  今天,當我再次經過書店,門前的海報告訴我:新到《叢書集成》,4000元一套。

  書,總是讓我痛恨它為何如此美麗。

  摸着單薄的工資卡,我恨恨的看着它,說:“不要以為我喜歡你——可是,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