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忘記,那些浸潤在愛里卻又悲傷的往事,悲傷要忘記,愛卻要永存。Y
一九八零年的正月,天陰沉沉得。呵護我的奶奶病了,並且病的不輕。人們還沉浸在新年的氣息。爺爺吩咐我:‘去叫你爸爸趕快過來。’奶奶的病也越來越重老是昏迷,昏迷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一清醒過來,看見我,就一個勁兒地說;‘平,快叫媽平,快叫媽’.一聲不迭一聲。醒來時,難得喂一次流質的食物,勺子一送進咀里,只聽‘咕嚕’一聲食物落入喉嚨就迫不及待地嘶喊‘叫媽’.我不知道天要塌下來,奶奶的時日也不多了,說話的口齒已含混不清,聲帶里幾乎是哀求。沒病時的奶奶是何等的威嚴。她的意識非常清楚,最後,只剩了拼着全力才吼出;“平,平’-就啞然不出聲了。生命已快燃盡,就像受傷落單的哀鴻發出的悲鳴。
沒過幾天,奶奶就撒手人寰了。大睜着眼,死了,卻不閉眼,她【媽】揉了好一會才攏上。繼母很能幹,挺着大肚子在奔忙。里裡外外在操持。在人們一片恓惶,可憐聲中,奶奶已入土了
繼母從那個院子搬了過來,我們合住在一起。我過去被奶奶寵壞了,一時還改不掉任性、挑肥揀瘦的毛病。免不了受一些叱責、打罵。幾個月後又添了一小妹。這個家的負擔可真不輕,四個年紀尙幼的孩子,還有一癱瘓的老人,還有剛分到手的七八畝田地。我十歲了,除了爸媽,我能頂半個勞力。一到假日就去地里幫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到十四五歲時,割麥、鋤地的速度比大人也慢不了多少。所有田地里的粗笨活計,我都能幫上忙了。
農閑季節,我就挎了籠頭去拾柴、揀煤核。在村外有幾家公司,我經常到那裡的灰渣堆里扒拉着挑揀煤核,小點時是斜挎籠頭,十二三歲就挑擔,揀好兩筐,平分開,正好一擔。
自從奶奶走後,我就自覺去做,誰也沒強迫我。每次往家裡挑擔,兩個大大的籠頭壓着我細弱的肩膀。為快點回家,就自己給自己定距離,一路上得歇幾歇,緩口氣。每回都是這樣,一個瘦小的女孩挑着一擔沉沉的煤核,兩根細細的胳膊死死拽住搭鉤,這樣就不會拖地,好走了。到了目的地卻不放咬着牙堅持再往前走兩步,由於長時間重力擠壓,弱小柔嫩的肩膀連同脖子、頭、一時半會兒動轉不了。特別麻木,好一會才能醒過來,還在隱隱作痛。那時,凡是能燒的,全部撿。在田地幹完活,無論大小老少,每個人後背都捎一捆秸稈回家老遠就望見炊煙在房頂上繚繞。感覺家裡是多麼溫馨,不禁想像着一碗碗可口的飯菜。夏日,草葉茂盛的季節,同伴相約去割草或挑豬菜,田間、地頭到處是雜草,野菜。在無拘無束的田野,到處是我們‘嘰嘰喳喳’的笑聲。
我的少年時代,是該感謝還是該感嘆。沒有那實實在在的生活體驗,怎會有如此豐富的閱歷。其實,也沒有多高的思想境界。只不過是不惜力,家裡大人實在是太忙了,多做點事,再多做點事。
生命並不無奈,也並不無情。命運之繩掌握在自己手裡。對自己充滿了挑戰的命運是幸運地。別人沒有如你一樣的經歷,這就是生存的價值和意義。
斗轉星移,八五年秋,我不能再繼續讀書了,很遺憾地離開了學校
天已黑透,夜色沉悶得籠罩了一起,我獨自一個人飲泣。我曉得,就是把自己榨成乾屍也無濟於事。哭吧,哭一哭,心裡會好受一些。我經常一人偷偷地哭,任淚水肆意地流。外面下着雨,我站在雨地聽任雨水沖刷。或許心情會慢慢平靜下來,煩悶憋屈的心會有一絲安慰,每一步的成長都是就着雨水和着淚水一起咽下。
春暖花開,萬物復蘇。每次上地勞動,總是一手拿着書,一手握着勞動的工具。我圪蹴在麥田裡,先右手鋤,累了換左手鋤,再接着撅起屁股兩手握着鋤。看活乾的差不多了,就坐在土堰看一會兒書。從春到秋,我都是在看一本《外國文學家的故事。..》我常常為那些文學家悲慘的命運暗暗落淚,而他們滿懷激情的鬥志感動着我,我的心腔內涌動着複雜異樣的情感。
夕陽西下,我回到家,先收拾了扔在地上的痰紙。爺爺早二年還能按時扶起扶坐。這一年,爺爺的吃喝拉撒全部在炕上。長年便秘,隔幾日吃一副中藥才大便一回。每回拉屎,大部分是我在收拾。我先把屎布從爺爺身下拽出來,平放在地上,一腳踩住布角,一手握着小鐵鏟,先鏟乾淨,再用刷子沾水刷,然後才洗乾淨,晾在鐵絲上。那年月,爛布也少,屎布就幾塊,輪換着用。有時,伺候的煩了,還跟爺爺頂嘴。對此我很羞愧。
伺候了有一年,爺爺也魂歸極樂,視我如掌上明珠的兩位老人前後都去了。爺爺在閉眼前也和奶奶一樣,‘平平’地叫着,雖然,聲音嘶啞的不成聲了,還在竭盡全力地叫着,他們的神智全是清醒的,最終的意識、舉動極其地相似。
給爺爺過了二七,那年我十五了。我得去勞動掙錢了,勞動的前一天,我居然興奮地睡不着覺。我能掙錢了,我能養活自己了。
那天我穿了一件暗黑格子的上衣,胳膊上纏了一條黑色的孝布。騎着一輛破舊的叮噹響的加重自行車出發了。從此,無論是炎炎夏日,還是寒風凄凄,我在天與地之間默默地承受着人間百態。沐浴着天地間的刀光劍影;品嘗着給予我的獨享的酸甜苦辣。
我行進的步伐愈來愈堅實、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