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草原的好,在於明凈。
晨光也是清冷的,風微微,高大挺拔的白樺樹的葉片還是深碧之色,卻也如同受不得這薄涼氣息一般微微顫抖。茅草也失去了往昔的蓬勃氣概,彎腰打躬的向大地致敬着。麻雀是個大家族,屋檐、牆頭,樹叢里,到處都有它們快活的喧鬧聲。一兩隻大喜鵲,忽閃着雙翅,在空中慢悠悠的飛,黑的翅根,白的翅尖,每一次收攏展開都像花兒在開放,美極了!遠處,有薄薄的霧紗在飄蕩,隱隱的有數聲大雁的鳴叫,悠悠長長的傳來,側耳細聽,又沒了······
我是不喜歡這霧的,無論它多有纏綿的味道。好在秋陽雖少卻了夏日的暴烈,卻也並非威力全無 ,一旦奮力的躍出地平線,天地間很快就是一片清朗了。這天氣,真的是出遊的好時候!好吧!我想念草原了!我得承認自己的不堪,既丟掉了鋤頭,也拿不起套馬杆,只不過是在城市湍急的生活洪流里討生活罷了。草原,雖然近在咫尺,卻也並不能經常的任性去狂奔。
我尤其喜歡順着109國道一路西行,山脊起伏,路如飄帶。藍的天,白的雲,無論你行走了多遠,它們還在你的窗外一動不動,而路邊的風景卻已變換幾多了。沙棘樹是灌木,長在山崖上的,也就比較矮小,若長在山溝里,因為雨水足夠,那就格外的茂盛了,沙棘的果兒如小小的瑪瑙玉珠,親親密密的簇擠在一起,累彎了瘦弱的枝條,黃色的深紅色的,養眼又誘人,摘一粒入口,特有的酸甜味道,很是濃烈。沙柳已點綴上了些許的金色,柔韌細長的枝條在風中優雅的飄擺,宛如姑娘的長發。草原上的樹,多見的是楊柳,都少人的約束,自由散漫的恣意生長着,這不,愛慕秋風的,已遍染一身燦爛的金黃,在陽光里耀人眼目;還留戀夏的美好者,則還是綠鬱郁的舒展在風裡。茅草及蘆葦一如往年,高舉着蓬鬆的白花,連成片的一起輕盈的舞蹈·····
舒緩的河灘地里,曾茂盛的牧草被收割一空,打成了如豆腐塊樣的方方正正的草捆,這是牛羊冬季的儲糧呢!一兩頭驢,七八頭奶牛,一大群的綿羊,都散漫在山坡、岸灘、樹林里。這裡生命的氣息是那麼的安然靜穆,就連在農田裡彎腰刨土豆的農人,也似乎沒有絲毫的着急樣子,動作緩慢到接近笨拙。農家的房屋,總是簡樸的低矮的,散落在偌大的天地間,也就有了星星點點的意思。
過了泊江海子鎮,地勢更為的舒緩有致,放眼是望也望到邊的,盡頭在哪裡?已渾然成蒼茫一片了。或許,只有這高空中盤旋的草原鷹才明了盡頭在何處吧!作為螞蟻一般在大地上踟躕的我,也許只有放開胸懷去擁抱所能感知的這一切,才是能夠做到的吧!
到了杭錦旗錫尼鎮,離開109國道,轉入一條鄉鎮公路,便進入了鄂爾多斯草原旅遊區,這裡的草原更接近於人們想象中的和影視中所展現的畫面,恰似一塊巨大的綢布舒展在蒼穹下面,當然少不得羊群牛群的點綴。今年天氣冷的晚,草原沒有去年的這時候枯敗蕭瑟,草只是黃綠,還是很好看的。我靜靜的聆聽着掠過草尖的風聲,不知名的鳥鳴蟲叫;目光游移在近處的草,遠處的樹,空中的白雲、飛鳥。孩子們最喜歡的是逮螞蚱,驚喜於發現一隻蜥蜴,高叫着“壁虎壁虎”,一起在草叢中胡亂的追逐着,不小心的一腳踩死了。我嘆氣:“招你們惹你們了?白白的害它一條命!”孩子們一時間面面相覷。生命無常的悲涼,對於孩子們來講,似乎還極為遙遠,但這片土地上的蒙古人卻是極為深切的了解的,所以許多的歌謠里,既熱烈的讚頌着生命的美好也不可抑止的透露出悠長的蒼涼味道。
黃河之水天上來,過了寧夏,輕輕一繞,便把鄂爾多斯高原半抱在懷裡。數次從鄭州、包頭過黃河,只是匆匆一瞥,從不曾親近過。靠近黃河的地方,自然也就得水利之便,農業也就格外發達些。達拉特旗與包頭隔黃河相峙,是有大片大片農田的地方,現在正是秋收的季節,210國道高速路的兩旁,儘是收割倒地的和依然屹立着的玉米林,一長溜金燦燦的玉米棒就安靜的躺在沙土地里等待被主人拉回家。望着這似曾相識的景象,若不是路邊還有那沙柳一晃而過,我恍如行進在中原大地上了呢!可是我家鄉的秋收此刻已近尾聲了,無論芝麻大豆還是玉米,都差不多入倉了。空蕩蕩的田野,也有被犁耙平整一新,重新播撒下明年夏收的希望---麥種的了。找到一處農田的入口,暫且停下腳步,想讓孩子們近距離感受一下秋收的氣氛,他們很為那金燦燦的果實而興奮,想要帶走一些。我阻止了:“不行!這叫偷人家的勞動成果。”於是,只為他們留下了幾張即景的照片。望著兒子坐在玉米秸稈上那調皮搗蛋的樣子,想,我那銀絲蓬亂,面容漸蒼老的母親,也許曾如此的微笑着坐在秸稈上休息吧!-----田地六畝,人口已十一,這是許多如我一樣外出謀生者的緣由。這一份暗傷,誰能懂?至少我的孩子們目前是不懂的,也願他們永遠不懂的好!
孩子們最耐不住性子了,催我:“黃河還沒到?”“到了!到了!看,那不是?!”
是的,那一條波光粼粼的大河就在眼前了。可惜今天霧氣蒙蒙的總是不肯消散,不能瞭望得更遠,便全隱沒在無盡的蒼蒼茫茫中去了。水天一色?也似乎頗為的恰當。因為雖在秋季,水面還是那麼的雄渾闊大,正應了它的名字“黃河”。站在黃河空闊的岸灘上,風還是很勁烈的,吹的人心胸也無比的暢快。水東流,風西吹,激蕩起滔滔的濁浪,接連不斷的擊打在厚實的黃土岸灘,濺起了雪亮的浪花,嘩!嘩!······我很是期望能在連天的霧水中看到一艘木船破浪而出,艄公用土味十足的西北腔高亢的唱:喲...喲...喲...喲... 黃河的源頭在哪裡也,在牧馬漢子的酒壺裡也,黃河的源頭在哪裡,在擀氈姑娘的歌喉里。渾格嘟嘟的流呀流········。火辣而奔放,粗獷而不失柔情!這才是黃河水給北方人血液中注入的特質:質樸、豪爽、雄壯,蘊含有着一絲悲涼的英雄氣!
但並不能如我願,只有河水在滾滾的東流而去罷了,裹挾着泥沙,裹挾着時光,裹挾着不盡的讚歌!
其實作為一個普通人,最愛的當屬秀美之色了吧。秋天草原上的秀美之色,應在被歲月的滄桑所沖刷切割而出的寬闊河溝里,沿一條河畔的小柏油路行走,路的兩邊儘是野生的楊樹沙柳野草,觸目所及都是惹人愉悅的清爽色彩。有一隻五彩的野雞不慌不忙走了過去,接着是一隻肥大的野兔蹦蹦跳跳的消失在草叢裡。十數只如斑鳩大小的沙雞,擠在路邊的一片沙土上,閑卧曬太陽,看見有人靠近了也並不慌張逃走,只是警惕的抬起頭密切的關注着我們。到了一個水庫,將漁具弄好,隨意拋鉤入水后,我自顧自的遠遠的欣賞對岸那一排齊整的 楊樹林,好似一道金黃色的錦緞哎!身後斷崖的草叢間站立的是一隻沙雞么?獃頭獃腦的如我一樣半天不動哎!幾隻水鳥大概是不滿我擾了它們的生計了,繞着我的頭頂,一邊叫一邊盤旋·······。
風雖只是習習的柔涼,綠色的水面還是鼓起了道道的波瀾,吹得漁漂一會兒就到了岸邊,提起魚竿,重新拋入遠處水 面,這樣的一直從日中待到遲暮,也終究是一條小魚也沒釣上,霞光已燦爛如天地的開心大笑。
北國秋早,來得也濃烈,卻也如日暮霞滿天,雖好,總是留不住。---這是我看了網友的照片所寫下的話,多少有些感傷的意思。她所攝留的景,是東北的林區,自然更為的多姿多彩流光溢彩,堪比夏花。草原卻不然,或許因為草木品種較為單一,秋天的原野之色卻以明凈而出眾,使人易生出曠達澄明的感覺。既如此,魚鉤空空便也無謂了,休笑,還釣得滿懷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