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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溪碑林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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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五月的一天,從冷水灘出發,乘車一個小時就到了浯溪公園,高大的圍牆把整個公園圍在院內。碑林位於祁陽縣城南2.5公里處,依傍湘江。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公園,是中國三大露天碑林之一,江南摩崖第一家。浯溪碑林的神奇之處,是縮天地於方寸之間,小小數百畝土地,卻凝聚天地造化的鬼斧神工,刀砍斧削般幾下就造就了這個充滿靈性的奇域。這個地方我並不陌生,只是故地重遊。但一切已物是人非,歲月偷偷地把我給換了。從年少的輕狂,年青時的成熟,中年時的淡然,彷彿一夜之間。一切輕車熟路,沒有懸念,只有人生如白駒過隙的感嘆。看過南嶽衡山的秀,品過舜皇山的幽,讀過南海的雄,一切都已經淡然了。在浩瀚無邊的天地之間,這只是一個小盆景。沒有雄渾,沒有壯觀,奇和險也是小的,曲徑通幽,小路崎嶇而陡峭。“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山與溪,樹與石,摩崖與文化,卻高度融合起來。這是文化薈萃之地,讀到的只有歷史的厚重,文人的風流。那一個個千百年不死的靈魂,為什麼會在這個小天地里聚攏來,也許是為了尋找一種共鳴吧。

  山清水秀,怪石林立,古木森森,奇峰異起,浯溪碑林的美,是一種孤傲的美。這與文人的那些奇特的氣質,也許有某種天然的暗和吧。這裡是文化的道場,看不見宗教的痕迹。即使有,也被這種風流淹沒了吧。在這種地方,說宗教是不合時宜的。因為這裡這麼小,而且只看得見風流,山也風流,水也風流,石也風流,居住於此的諸多古代的詩魂也是風流的。可以說,浯溪是風流的,也是孤芳自賞的,更是自由的,桀驁不馴的。這裡,到處飄蕩着自由自在風流的靈魂,沒有宗教,沒有皇權,只有自然本真的風流與瀟洒。多少孤獨的靈魂在這裡找到了自我,流着淚擁抱了浯溪,並把靈魂留在了這裡。這不是一座普通的山,它的每一絲空氣里,都有風流在歌唱。當你屏住呼吸,就能聽得見他們在清風裡深情絮語和吟詠,甚至還能看見他們潑墨揮毫的豪放與疏狂。但這裡是還是有博大之氣的,顏魯公的撰書,元結起草的《大唐中興頌》就有一股恢宏的之氣,讓浯溪擁有了浩然的風采。到浯溪旅遊,往往是衝著這股浩然正氣而來。這樣的小天地里,裝着這樣博大的情懷,正是它吸引人之處。

  下得車來,遠遠望見連綿起伏的白色牆壁,紅色琉璃瓦的圍牆,連綿數里。數錢,買票,進門。迎面是一個開闊的廣場,筆直的大道,方正的庭院,很是大氣和闊綽。百十畝,空曠,遼遠。一座陶鑄像,孤零零地立在中央,那是共產主義神壇里的重要人物,說不出的偉大與莊嚴。歷史是用來憑弔的,我懷着敬仰的心情,崇拜這個擁有松樹風格的故人。別人看他,也許帶着世俗的眼光,看重他的官銜,而我只看得見他的人品----“心底無私天地寬”。陶鑄的一生也是傳奇和偉大的,數次觀看他簡陋的紀念館,看他穿過的舊衣服,舊鞋子,親筆所寫的書札和手稿,很難想象這樣一位曾經的共和國的國務院副總理,一度成為國家4號人物的首長,是這樣的清貧和簡單。人是需要一些精神的,特別是物質匱乏、內憂外患的年代。上午有點寂靜,只有少數幾個人瞻仰,拍照留念。不見成群結隊小學生和初中生來嬉鬧,這樣也好,偉人也有喜歡寂寞的時候,靜靜也好,他也可以靜下心來思考一下,感受天人合一的妙處。後山是一些松柏、翠竹、古樟樹,最多的是叫不出名字的雜樹,頗有一點野趣。幾個穿着超短裙的妙齡女子和衣着奇異的少年也在前面嘻嘻哈哈,打情罵俏,給這寂寞的園林增添了不少亮色。一對戀人躲在灌木叢中,如膠似漆,全然不顧路人側目。尤記當年自己年少輕狂,與一班同學激揚文字,指點江山,仍歷歷在目。數年前,攜女友同游,卿卿我我,見天地間如此美景,忍不住找一無人處的洞穴里激情了一番,那自然而然的天人合一的狂熱,與文人們揮筆濡毫的狂放沒什麼兩樣。可現在已人各天涯,數年來音訊全無,彼此都不願想起,可那美麗而純粹的瘋狂,誰又能真正忘卻?只怕故地重遊,已潸然淚下了吧。人世間的緣聚緣散,誰又能說得清楚。

  看山,得慢慢品,曲徑通幽處,才能體會到園林的妙處。瞻仰過陶鑄像,想那後山的灌木叢已被小情人佔了,還是改道吧。回過來,左轉,過陶鑄紀念館,鵝卵石小路,古樟掩映,木秀石奇,一股清涼透入心扉。路邊一塊幾人高的怪石,也說不上怪,很普通的石灰石,孤獨地立着,如一個人。這塊石頭可大有故事,神奇的“米拜石”呢。八面異狀,中空多孔,也叫“一品石”。這米,不是大米的米,而是大名鼎鼎的宋代書法家米芾,痴狂而有潔癖的書法大師,狂熱的奇石收藏家。常為一塊奇石,寢食不安,想盡一切辦法弄到手,得到后,涕淚交加。如此藏盡天下奇石的有眼光的大師,見到這麼一塊普通的石頭,靈魂剎那間被觸動。居然控制不住,膝蓋一軟,跪了下去,狂拜不已。你看普通,他看絕美,情人眼裡出西施,的確不錯。人往往如此,愛她又不能佔有,不能搬走,只有狂拜了,追星,崇拜,也許就這麼來的吧,那是人本有的激情,無可厚非。總覺得桂林的山,有人工堆砌的嫌疑,看了后,大大的不自在。永州的石灰石,質地堅硬、怪異奇絕,常常一個山岩就是一個整體,鬼斧神工,天下獨步,無怪乎,那些少見多怪的北方狂人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激動得痛哭流涕了。浯溪碑林的最美的所在,當然是其獨步天下的碑刻,文化與神奇的自然造化,合二為一,便生出了無數美麗的傳奇,風流千古。

  五月的陽光還算和煦,這是旅遊最好的季節。樹葉的綠有千層,心中的愛也有千層,斑駁的陽光的影子灑落山岩之上,散落在幽僻的石徑,更增添了無窮情趣。走進林蔭小道上,涼風習習,格外清爽。任思緒馳騁,信馬由韁。靜靜思索,可以觸摸到古代文人內心的隱秘世界,感受到古代文人對自由的渴望和對文化、王權的反叛。這裡沒有五嶽的雄豪,沒有大漠黃沙的豪邁,也沒有長江黃河的大氣。不需頂禮膜拜,也無須溜須拍馬,面對寧靜的小溪,“乾坤一盆景”的奇異山峰,只有歸隱山林的閑適和自由。遙看歷史,唐代傑出散文家、詩人元結,於代宗廣德元年(公元763年)被任命為道州刺史。永泰元年(765)罷任。次年再任道州刺史。溪地名之由來浯溪,原是一條無名小溪,長約2.5公里,發源於三泉嶺麓的雙井(雙牌縣陽明山),蜿蜒北流匯入湘江。它的得名,出自元結之手;它的出名,更得益於元結之操行。元結(719-772),字次山,中唐著名詩人、散文家、古文運動的先驅。唐代宗廣德元年(763)至大曆元年(766),元結兩度任道州刺史。其間,他曾三過浯溪地段。在浯溪與湘江匯合處,有三峰突兀的岩溶地貌。中峰最高而上如平地,南峰最低而突出湘江,北峰下臨深潭而多溶洞。從湘江望去,三峰儼如畫屏。作為詩人和散文家,元結“雅好山水,聞有絕勝,未嘗不枉路登覽而銘贊之”。大曆二年(767)二月從潭州都督府返道州,舟經祁陽阻水,泊舟登岸暫寓。猛然驚詫於這天下居然有這麼一個神奇的所在:藍天、清流、雜木、怪石,突兀而起,而又自然和諧。多麼神奇的人間凈土!那種雄霸之心,抑鬱之心,頃刻間無影無蹤,原來美,也可以暗藏於荒山野嶺的。小的山,小的溪,小的天地,世界原來這麼小。納天地於芥子,容萬物於方寸,天地間的大美,就在綽綽數畝之間。他看見了自己的博大,也看見了自己的渺小,大徹大悟,回歸了自然的懷抱。於是,他把家安在了這個地方。把無名小溪命名為浯溪,意在“旌吾獨有”, 撰《浯溪銘》;又將“浯溪東北廿余丈”的“怪石”命名為峿台,撰《峿台銘》。還在溪口“高六十餘尺”的異石上修築一亭,命名“痦亭”,撰《痦亭銘》,合稱“三吾”。 意思是我的溪,我的亭,我的台,任何登臨的人都可以如此感受。為什麼以吾相稱?一是因為他“為自愛之故,命曰浯溪”,只是為了表示他對這裡的至愛和情有獨鍾;二是古人說得好:“人皆得而吾之”,即人人都可說吾,誰說吾就代表誰,當年元結說“吾”是他的,今天我們說“吾”不就是我們的嗎?吾,有“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大氣與豪邁,有納天地入胸懷,集五嶽入掌股的瀟洒和自在。誰能品得出元結此時的心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這王氣觸摸不到的地方,元結終於找到了自我——那是一種回歸自然本性的自由和純粹。他把心靈安放到了此處。於是,修路建廬,摩崖刻石,舉家遷來,半隱於山林。他的到來,吸引了無數騷人墨客,紛紛登臨,成就這千古絕唱。在這片山林,最美的所在,就是居於主峰的峿台,那裡是浯溪的最高點。每到月夜,元結總是執一把琴,坐在那裡對江而彈。月色如水,天地空曠,溪水悠遠,琴韻悠揚,與奇石山風相激蕩。人與山水融合在一起,任千古憂愁萬古功名隨風而去,隨水而遠。

  曲徑通幽,只見蒼崖石壁,巍然突兀,連綿近百米,最高處撥地數十丈,石質亦是絕品,真是摩崖石刻的天然絕佳之處。這是露天摩崖,隨處可見風流蘊藉的石刻,或真,或草,或篆,或隸,或行,石刻中詩文居多。據統計大大小小共有505方。這裡是珍貴的書法石刻寶庫。現存摩崖石刻505方,其中唐代17、宋代116、元代5、明代84、清代92、民國9、時代不明的182方。最高的是刻在30米懸崖峭壁上的“聖壽萬年”,字徑2.3米;最低的在溪畔崖腳,字徑1厘米。篆隸楷行草諸體皆全。其作者薈萃了唐以來的歷代名家。如唐代有“顏體”的創始人顏真卿;“二王體”有李諒、韋瓘;“褚體”有皇甫湜;篆書有季康的“玉箸篆”、袁滋的“鐘鼎篆”、瞿令問的“懸針篆”及李陽冰的《中堂銘》。宋代有“黃體”的創始人黃庭堅,還有陳從古、李若虛、邢恕;“米體”創始人米芾,還有張孝祥、吳潛、范成大;此外有“二王體”的秦少游、陳與義、汪藻,“歐體”的易祓,“魏碑”有鄒浩、曾煥,“八分體”有沈紳。元、明、清三代繼承各體的名家之作也不少。如明有董其昌、王錫爵、沈周、曹來旬、許岳;清有何紹基、錢灃、吳大澄、楊翰、阮元等各擅其美。真是“百代名臣金石寶;一溪明月水天秋。”、只見樹木茂密,鬱鬱蔥蔥,怪石嶙峋,或雄獅怒吼,或猛虎飛躍,或老牛卧伏,或小猴弄姿,奇形怪狀。崖下是浯溪,清靜平緩,發源發源於三泉嶺麓的雙井(雙牌縣陽明山),流經祁陽盆地,最後在縣城南郊2公里處的古渡口流入湘江。奇山,秀水,懸崖,古渡,互相掩映,山在水裡,水在山中,宛如人間仙境,世外桃源,觀之無不驚嘆。( : )

  這裡是璀璨的文學藝術殿堂。浯溪碑林的詩詞作家歷代各有其代表,燦爛爭春。如唐有“開中唐面目”的“五言長城”劉長卿,古文運動家皇甫湜,神童詩人鄭谷,以及李諒、王邕等。宋有“江西詩派”之首領黃庭堅,“永嘉四靈”之首領徐照,“江湖派”之戴復古,“豪放派”詞人張孝祥、李清照,“婉約派”詞人秦少游,“田園詩派”范成大、楊萬里,理學家張拭、吳儆。其他如臧辛伯、吳潛、夏倪、邢恕、王安中、王炎、王叔瞻、趙汝鐺、楊冀等皆是名家。元代有楊維禎、郝徑、宋渤、姚芾。明有唐瑤、茅瑞徵、解縉、王昌及晚明愛國詩人顧炎武、王夫子、張同敞及沈周、周用、楊廉、顧璘等。清代有“神韻派”創始人王士禎,“浙派”的湯古曾、曹貞吉、蔣景祁,“摹古派”的許虯,“明詩派”的胡天游,“宋詩派”的阮元、程恩澤,“性靈派”的袁枚,“格調派”的朱琦,“太白派”的張九鉞等等。可謂詩派如雲,大將如林。他們有的一人多碑,有的一碑多人,有的留有詩文但未刻石,有的刻石之碑被鏟,被搬走或文字剝落難辨。最近又收回了流散在民間的乾隆皇帝弘曆南巡時留下的《聽雪閣》詩碑一塊。碑林現存完好,能辨認的石刻中有詩詞218首,銘10篇,賦記16篇,聯語6幅,榜書38方,路標5方,題名104方。遍崖密布,琳琅滿目,真是“萬石戴題平琬琰;一碑稱絕合元、顏”。

  浯溪也是孤獨的,在寂寞里也差點忘了自己,湮滅於歷史的風煙之中。浯溪碑林曾遭遇日本飛機的轟炸,至使許多古建築變成一片瓦礫場。碑林也差點被毀於文化大革命,雖然許多碑刻已消失在無邊煙雨里,在無數人類大浩劫中仍能這樣保護得好,也算得個奇迹。傳說三絕碑的發現源於這樣一個故事: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的冬季,差不多是整整的一個冬季,一幫搞基建的民工到浯溪尋找能夠烤火的樹枝,靠着塊大石壁,然後他們把揀來的枯枝敗葉點燃,他們就着火光叭着自卷的旱煙,坐着,立着,瑟縮着把粗糙的凍得開裂的手指伸向那團團燃燒的火光,藉以取暖。誰也沒有想到,在離他們烤火不到二米遠的地方,竟然就是一件稀世珍寶:浯溪三絕碑!這就是聞名中外的《大唐中興頌》摩崖石刻。當他們摩挲着崖壁上壯美的文字,於是浯溪被發現了。那遠古的信息透過千年的風雨而來:大曆六年(771),元結特意從篋中檢出10年前率兵鎮守九江抗擊史思明叛軍時,寫下的充滿浩然正氣的名篇《大唐中興頌》舊稿補充定稿,派專人赴臨川,請他的好龍顏真卿大筆書寫,於夏六月命人刻於摩崖之上。

  唐刻《大唐中興頌》碑為浯溪摩崖之精華,如群星中的明月,價值連城。此石壁天然生就,寬廣達120平方米。中興碑鑲嵌其中,碑高3.2米,寬3.3米,全幅面積有10.56平方米,大氣雄渾,精氣神具足。書從左起,21行,每行20空,除去空格,共332字。每字直徑約15公分。一是“字絕”,顏真卿是唐代第一流書法家,與詩聖杜甫、畫聖吳道子、文豪韓愈齊名。《大唐中興頌》是顏真卿63歲時所書,實為顏體最成熟,顏氏生平最得意的唯一巨幅傑作,堪稱顏氏翰墨之高峰。“字如其人”顏真卿以忠義大節極古今之“正”著於史冊。明陶晉儀評顏氏:“罵賊而死,惟其忠貫白日,故精神見於翰墨之表者特立而兼括。”是顏真卿平生所寫過的書法作品中,字跡最大的。全篇氣勢磅礴,剛正雄偉,氣度博大、恢宏,豪邁與內蘊並存,陽剛與優美同在,剛毅洒脫,浩瀚雄渾,是魯公生平得意之筆,被後人譽為“宇宙傑作”。清乾隆帝見到拓片便視為“天球拱璧”。二是文絕,《大唐中興頌》中韻文三句一韻,且平韻到底,更不計平仄,不用典故,不追求詞藻,可謂文學革新的不朽之作。元結是唐代古文運動有力的先行者,又是平定“安史之亂”的中興功臣。《大唐中興頌》是元結一篇有代表性的、為人傳誦,又是本人最得意的作品。頌文“以史為鑒,端嚴正氣”。即以“安史之亂”為借鑒,痛玄宗重色昏庸,恨孽臣奸驕毒亂,贊肅宗盛德之興,喜群生萬福是膺,表元、顏忠肝義膽。可傳千古,可壽名山。正如一面歷史的鏡子,歷代都可借鑒。明代解縉題“中興頌”旁“石鏡”的詩說得好:“水洗浯溪鏡石台,漁舟花草映江開,不如元結中興頌,照見千秋事去來”。 至於“石絕”,元結在頌文末尾稱:“湘江東西,中直浯溪,石崖天齊,可磨可鐫,刊此頌焉,何千萬年!”這高、大、陡、險的頑然巨石,正是摩崖刻石所在。從年代之古,碑面之大,文章之奇,書藝之妙以及現狀之完整諸方面綜合比較,堪稱全國現存“三絕碑”之冠而盛譽中外。這樣的人,這樣的文,這樣的石,這樣的書法,集中於浯溪一地,讓浯溪如天邊璀璨的明星,發出耀眼的光芒。摩崖臨江矗立,如斧削成,文奇、字奇、石奇,後世稱之為:“摩崖三絕”。 後人為保護摩崖三絕,自宋仁宗皇佑五年(1053)始,已經六次修建“三絕堂”。 “三絕亭”, 臨江而立、依崖而建。它顯得古樸而典雅,莊嚴而厚重。亭分上下兩層,由八根石柱支撐,其中正面兩根石柱還掛着一副對聯,上聯為清代楊翰刻“地辟天開其文獨立”,下聯為“山高水長此石不磨”。 唐以後歷代書家無不為之傾倒。宋黃庭堅詩:“平生半世看墨本,摩挲石刻鬢成絲。”元郝經贊:“矧於超出二王筆,冠冕百代書家師。”明董其昌詩:“幾回吹律寒谷春,幾度看碑陳跡新。”清何紹基詩:“歸舟十次經浯溪,兩番手拓中興碑。”明代曹來旬評贊:“元頌雲煙靄,顏書金玉輝,山川無秀麗,天下看來稀。””清錢邦芑詩:“豐碑讀一過,百拜不能休。”清葉觀國詩:“李唐碑板如雲垂,浯溪片石尤瑰奇,魯公遺墨此第一,評家自審非謬欺。”至於“石絕”,元結在頌文末尾稱:“湘江東西,中直浯溪,石崖天齊,可磨可鐫,刊此頌焉,何千萬年!”從年代之古,碑面之大,文章之奇,書藝之妙以及現狀之完整諸方面綜合比較,堪稱全國現存“三絕碑”之冠而盛譽中外。

  大唐中興頌摩崖是與磐樂、石鼓類“至寶垂元垠”的。故而歷代名臣、大吏、文人、書家及海外人士,不避地僻路險,夢寐以求地來浯溪遊歷瞻仰及吟詠題刻。使浯溪滿山皆字,無石不詩。歷代的石刻,突出的有《大唐中興頌》、《大宋中興頌》、《大明中興頌》、元結的《老三銘》、吳大 的《新三銘》。宋神宗熙寧八年(1104),大詩人、大書法家黃庭堅自鄂州赴宜州謫所,風雨中經浯溪,“三日徘徊崖次”后,在中們碑右側 ,題七言長詩十四韻《書摩崖碑後有序》。黃刻運筆圓勁蒼老,古茂清遒,“深得蘭亭風韻”,自稱“佳詩妙墨”。清同治元年(1862),著名書法家何紹基游浯溪,步山谷詩韻,又作《題摩崖中興頌碑詩並跋》,刊於黃碑右側,行楷,顏體,世推為“顏后第一”。清光緒十九年(1893),著名書法家、金石學家吳大瀓中游浯溪,讀中興頌,也次出山谷詩韻作長詩,刻於何碑之右側。楷體,書法秀勁,至此,顏、米、黃、何、吳等一代代宗師、碩大無朋的真跡寶卷,一字兒排開,加上其他大家的翰墨,僅在此120平方米的摩崖上,就有名刻95方。或宏偉、或險峻,岩石上記滿的是歷史文化,記錄著這裡的繁榮與衰落,歲月滄桑這裡的一切已成陳跡,但石頭上所溢出的古人智慧,倒使這裡成為了一個遠離宗教的文化道場。中興頌”左側的“鏡石含暉”,是元結安裝的石頭鏡子,高0.46米,寬0.8米,烏黑而光滑,抹之以水,能照人面、照人心,還能照見唐宮肝膽。明代尚書楊廉詩:“此石曾將獻鳳池,賜還仍對次山碑;分明照見唐家事,不向旁人說是非。”清湯鍔詩:“一檻凌空架石台,千年神物壯溪隈。遊人莫作渾然看,也向唐宮照膽來。”還有清代越南使者《鏡石詩刻》4方,如鄭懷德詩:“地毓浯溪秀,山開鏡石名,莫教塵蘚污,留照往來情。”清袁枚《鏡石》詩:“浯溪鏡石光可愛,立向荒江照世界,照盡東西南北人,鏡中依舊無人在。五十年前臨汝郎,白頭再照心悲傷,恰有一言向鏡訴,照儂肝膽還如故。”民間還流傳許多有關鏡石的傳說故事。使得平民百姓“縱然不識吳鉤字,也為摩挲石鏡來。”據說,在很久以前,這浯溪邊上住着一對夫妻,男耕女織,日子過的好不幸福。有一天就有人對這男的說:你知道嗎!你老婆在你出去的時候在家勾引野男人呢?這男的信任自己的妻子,但又對別人說的話有些懷疑,心裡好不煩惱。一天在吾台上遇到了女仙人(傳說是湘妃)。這女仙人告訴這男子說,在這吾台下面的懸崖下,有一面魔鏡,你接水塗在上面,就能照到你想看到的東西。於是這男的就照着神仙的暗示,去做了。當他在魔鏡上塗了水之後,就模模糊糊看到妻子正在家裡和別人鬼混。這男人氣急,興沖沖的跑回家,拿起菜刀就把妻子給殺了。但是後來他再想想神仙說的話:你想看到什麼就能看到什麼。仔細想想自己幹了什麼:回家的時候妻子正在給自己做飯,還問耕作辛苦不辛苦。自己怎麼就相信別人的妄言,懷疑到妻子,想到妻子在和別人鬼混呢?這時候這男人才後悔莫及自己一時激動,不相信自己的妻子。最後神仙也在石鏡上刻寫這個‘符’,魔鏡就失去了它的魔力了。

  在鏡石頂上高崖刻的直徑2.7米,深17厘米的“鎮妖夬符“,是宋代都官員外郎柳應辰的“心記符”,又叫“柳押符”。原是《易經》64卦的“夬”卦,有“決裂”即以剛決柔,以正壓邪之意。傳說甲寅歲柳應辰泊舟浯溪,夜有妖登舟作孽,柳急書“夬”符於魔掌,頓時電閃雷鳴,妖不見了。次早“夬”符出現在崖壁,柳公便刻石以鎮之,還附詩曰:“浯溪石在大江邊,心記閑將此處鐫,向後有人來屈指,四千六百甲寅年。”預告此符能萬古長存。從此浯溪妖魔絕跡,遊人覽勝平安無事。“鑲嵌在“鎮妖符”左側崖壁的“呂仙壽屏”,高160厘米,寬72厘米。是呂洞賓書刻的篆書異體“壽”字碑,它包含着日、月、星,天、地、人,金、木、水、火、土,陰、陽兩儀,永、世、公、侯,福、祿、壽三星拱照等6句話20多個字,給予人們美好的祝願。還有“右堂區”有一長1.5米、寬0.7米、厚0.3米的船形巨石,可以敲出金屬般響聲,叫“石韻金音”,俗稱“觀音石”。相傳元結曾在此自吟《清廉美曲》,宣揚“全德”、“全行”,堅持“忠、直、方、正”,反對為“求權”、“求貴”而“曲、圓、奸、媚”。引來百鳥鳴琴,百花笑顏,松聲和韻,浪聲拍板,韓湘子也來吹笛伴奏。後來被民間傳得:婦女或者是夫婦同敲此石就能生個胖大小子出來。便有新婚的遊人夫妻虔誠地敲打,祈禱早生貴子。出於好奇,我也撿塊小石頭輕輕擊打,只見樂音連綿不斷,如潮水般襲來,彷彿是中空的,餘音裊裊。如鍾似磬,有金屬音。

  記憶最深刻的,是往上抬頭就看見山石上刻很大的四個字:三吾聖覽。元結“三吾”之命名,立意非凡。清撫湘使者吳大澄說得好:“園林之美,豪富所私;山川之勝,天下公之。公者千古,私者一時。大賢已往,民有去思,思其居處,思其文詞。次山私之,誰曰不宜?”這裡的“次山私之”,實為萬姓之“公”,因“吾”為代詞,人皆得而吾之,非獨次山為然,故“誰曰不宜。”元結為創建這“天下公之”的“山川之勝”和對華夏文化的繼承發展作出了重大的貢獻。清代名人王士禎評贊:“楚山水之勝首瀟湘,瀟湘之勝首浯溪”。寂寞的浯溪山水,在與大詩人元結相遇,也是一份塵緣。古人唯一通往南蠻之地的道路,是水路。所以他乘船三過這片“湘水一曲,淵回傍山”的無名幽境,因“愛其勝異,遂家溪畔。溪者,世無名稱者也,為自愛之故,命曰浯溪”。(語出《浯溪銘》) “借君此台,壹縱心目”,與其以“遠山清川、水聲松吹、寒日、清風”之“六厭”,隨後遊目騁懷,盡性揮灑,“林野之客,所眈水石”,“愜心自適、與世忘情”,以至他一口氣將浯溪的“溪”、“台”、“亭”盡收筆下,“旌吾獨有,人誰游之”。其摩崖石刻《浯溪銘》、《峿台銘》、《痦亭銘》亦是風流千古。浯溪是美的,元結《曲》贊曰:“浯溪形勝滿湘中”。其刻石,詩詞歌賦無所不有。有贊浯溪:“凝流綠可染”、“水落澗青蒼”、“溪聲如共語,山鳥自呼名”、“一灣泫水玉飛聲”;又如贊峿台:“俯仰從來天地闊,登臨卻見鬥牛親”、“神刀鬼斧何年鑿,雲影倒吞天上闊”、“夜夜月華出海來,珠光飛向尊中落”、“樹掛懸崖葉倒生”;又如贊痦亭:“暑物時時異,開簾面面清”、“聒身風泉鳴佩?,洗心松籟奏笙簧,寒親曉日三冬暖,暑受清風一味涼”等等。

  浯溪一溪三峰,石、泉、崖、洞俱佳。浯溪,幽深平緩,清冷寧靜。無論溪色、溪光、溪聲,還是冬夏、春秋、晝夜、晴雨,各有佳趣,皆成文章。路一概以曲為美,傳說這“百步階”、“之字路”、“螺旋道”都是元結所鑿。三峰中的中峰即峿台,壁立江畔,上如平台。這裡“上接扶桑遠,下臨湘水深”,“高台四面曠無際”,“平遠江山一帳開”。遊人登此,頓覺天高地迥,心曠神貽。也是風景最好的景點了,也是浯溪的最高點。大橋飛架,碧水迴流,藍天高遠,白雲悠閑,遠處青山含黛,城市村莊盡收眼底,不覺有幾分浩然之氣。這上面還有更神奇的美麗傳說“窊尊夜月”的故事;元結在峿台石巔鑿一“可容斗酒”的窊尊,每逢晴夜,常與好友顏真卿等人,圍坐暢飲、賦詩、賞月。但酒不能繼,山神便引湘水入尊變成醇漿,使“窊尊無底不愁空”。後有酒妖盜尊,呂仙為之劈妖。如今窊尊石上還留有呂仙劍划,酒妖的足跡和臀部、睾丸印痕,自然天成,活龍活現。往往引人捧腹大笑之後又轉入沉思:這忠、直、方、正的元結和忠義大節的顏真卿,有山神為之供酒,又有呂仙為之劈妖,千多年來還留下如此美談,難能可貴!風景數中鋒最美,但其另外兩峰也是極美的。南峰突出,伸展於溪流之上,登臨危石,遠山清川一覽無遺,水聲漁歌不絕於耳,頓覺置身畫中,臨風獨立,飄然欲仙。北峰下臨深淵,溪水激蕩,遊人臨此,雜念頓失,虛懷若谷。浯溪屬石灰岩溶岩地區,到處皆石,而石又各具風姿。位於溪口,溪流繞石轉,石若水中旋的“龍珠石”;有如衛士,拱立湘濱的“雙石”;大小兩石均如龍首,母子相依,迎波戲水的“龍腦石”,等等景點。還有一洞,幽暗深邃,是否藏龍,不得而知。

  繞過摩崖前的亭子,就到了懸崖腳下,懸崖峭壁,危峰聳峙,因為視角的緣故,更能感覺到山的奇和高了。不由讚歎一句“好險!”江水激蕩在深入溪中的岩石上,漩渦洶湧,溪水迴流,發出嘩嘩的聲響,更增添了幾分神奇。那些雜樹點綴於亂石之上,高高的與飛鳥融合在一起。太陽高掛,白雲悠悠,山光與水色,倒影與溪聲有機的溶為一體,說不出的美,說不出的奇。來往的遊人,爭先恐後,或坐或跪,一個個把手和足伸進水裡,與浯溪來個肌膚之親。有船隻自溪心劃過,留下一道道碧藍的水痕。想當年,元結與1200年來浯溪中乘舟經過的諸位騷人墨客也在這裡登岸。當他們目睹這絕世之美,也會像我一樣,發出“啊”的一聲感嘆!其實只有在這一個角度看浯溪,浯溪才是最險、最奇、也是最美的。

  在碑林里留連大半天,總捨不得離去,一遍遍撫摸懸崖峭壁上的文字,一股股溫熱透入掌心,原來文字都是有溫度的。怪不得,文人騷客們,看見極愛的碑刻,抱着痛哭,結廬共眠,數日不忍離去。但那些漸漸模糊的字跡,彷彿一張張漸行漸遠的容顏,遲早會拋下我們而去。不知是石刻走得快,還是我們走得快。想那二十年前見到綠天庵里的懷素的草書名碑,愛得不得了,每年都去看一回,沒想到三五年過後,居然只剩一塊無字碑了,徒嘆奈何!不覺已到正午,飢腸轆轆,只得出園找一小酒店,弄一瓶瀘州老窖,兩個小菜,合著相思一塊吃了。下午到祁陽縣城浯溪鎮閑逛了一番,瞻仰了一下祁陽人的風采。祁陽人是永州人里最能吃苦耐勞的,其精神與“魔鬼”無異,見過的人只有翹起大拇指,徒嘆奈何。其街道,居然比永州主城冷水灘還美,還清潔,讚歎。傍晚時,倦極而返。